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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数日,苏绣象没事人一般领着手下的小喽啰四处游荡,有时在苏家小栈宴请漕帮的小头目,说笑如常。

唯独不进漕帮总坛半步,也不去看望苏缨。

远远见到云中锦,苏绣绕道走。

“绣……”云中锦拦住了苏绣去路,“我想跟你谈谈。”

“好。”

苏绣朝手下挥挥手,小喽啰们退开去,她便很乖巧地站在云中锦面前。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我听着。”

“我想与你说说姐姐的事。若你是能劝姐姐出来指证,或许有机会扳倒侯一春。也只有这样,姐姐才能彻底解脱。”

“好,等我见了姐姐,试试看吧。可你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柔弱,脾气却倔得很,我未必能劝得动她。”

云中锦点了点头,“嗯,试试总还有出路,不试就没有机会。”

又道,“绣,你不要再当这个什么坛主了,安心经营苏家小栈好吗?或者去讨海采贝,虽然辛苦一些,可是比你现在这样要快乐得多,不是吗?”

“采贝的快乐?嗯好,我考虑考虑。”

“绣……”

“阿锦,我分坛里还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就不与你说闲话啦。走了啊?等我得空了,请你到苏家小栈来,我们再慢慢喝酒聊天,好不好?”

未等云中锦说话,苏绣已经腿肚子朝前跑远了。

云中锦是又着急又无奈。

这几日都是这样,每每遇见苏绣,她就象一个唠叨的老妈子一般想劝说她回头。

而苏绣倒是一改常态,不顶嘴也不坚持说自己没错,不论云中锦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再敷衍几句便匆忙离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改变,苏绣象是找到了对付云中锦的窍门,嘴上答应着,但仍然我行我素。

十天之后,天刚蒙蒙亮,苏绣挎着篮子,攀上了海边岩礁。

岩礁上那一丛锅盖,是她养了很久都舍不得采下的,乃是专为虫爷留的。

她之所以耐着性子等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今日虫爷的六十大寿。

但她只采了十枚最大的锅盖,用个草网兜住了,然后穿上水靠带着水葫芦,一个猛子扎进了海中。

在海底潜行了数百步远,苏绣来到一处暗礁前,拉了拉挂在礁上的一个铃铛。

稍侯片刻,礁石竟打开了一道石门,她便顺着水往里游去,数百步远之后,她摸着岩石站了起来。

原来,这里竟是一个水下溶洞。

石壁上插着照明的松木火把,她在壁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一个铃铛拉了三下,一道石门渐渐打开,她走了进去。

走了数百步远之后,见到一道亮光,她朝着亮光走去,倏忽已是洞外,眼前绿草茵茵,鸟语花香,一座青砖碧瓦的院子赫然现于眼前。

这里,竟然是别有洞天,犹如世外桃源。

她被一名女子领着,走进了院子。

高坐于座上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大胡子侍立于身旁。

“苏绣,你来啦。”老人眼中含笑问道。

“是。您老人家就是虫爷吧?苏绣给您祝寿来啦。”

苏绣将篮子放上桌案,也不多说,抓起一枚大锅盖,抽出撬刀,只一刀便掀壳,挑出贝肉来,递到了虫爷的嘴边。

虫爷就着撬刀将贝肉吃到嘴里,嚼得是满嘴生香,一脸享受。

“果然听劝,吃锅盖就是要快、准、狠,只能一刀掀壳,再一刀准准地扎在贝肚上,乘着贝还鲜活吃到嘴里,那才是人间至胜美味。”

“不过,这把撬刀……不仅仅杀过谢草偶一个人吧?”

虫爷一边嚼着贝肉,一边眯眼瞧着苏绣手里的撬刀。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虫爷。”苏绣讪讪地笑道,“虫爷不是最讲究快准狠吗?我也是到了万不得以的时候,为了自保才出手的。否则,被吃掉的就是我了,那虫爷今日可就吃不上这么好的锅盖啦。”

虫爷哈哈大笑,“好好好,用杀过人的撬刀吃锅盖,倒是也别有一番滋味。嗯,我喜欢。”

“虫爷喜欢,我就再撬给您吃。”苏绣殷勤说道。

虫爷边吃边夸,吃到最兴起时,锅盖已经没了。

“没了?”虫爷看着空空的篮子,舔着嘴,意犹未尽。

“没了。虫爷您知道锅盖不好采,小的要留到养到这么大不容易,要不是大胡子哥早早为虫爷的六十大寿,拿二十两给我做定金,我就得全部送去漕帮总坛孝敬侯一春了,现在这些是特意匀出来给虫爷的。”

“这样,当时我是收了大胡子哥二十两定金,说好了只要虫爷吃得高兴,就给我一百两。现在虫爷虽然吃得高兴,可我也不敢跟您要银子,这买卖,就这样结了吧?哎,二十两还被漕帮的人给吞了,我是一个铜板子都没得。”苏绣叹着气说道。

虫爷顿时眯起眼来瞧着苏绣,“你确定没跟我说笑?”

“没开玩笑,是真的。我得帮我姐姐。”苏绣道。

“我姐姐在侯一春手里,不孝敬他不行,否则我姐姐就没好日子过。他是个疯子,天天拿鞭子抽我姐姐,还让我姐姐也抽他,我姐姐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呀?简直生不如死。没办法,我得把侯一春巴结好了,他才能对我姐姐好一点。”

虫爷扬了扬眉头,说道,“既然侯一春那厮如此欺你,你为何还这般替他卖命?”

“不卖命不行呀,漕江是漕帮的天下,天下唯漕帮独尊,敢不卖命吗?”

“唯漕帮独尊?呵呵,笑话,把我秘宗置于何地?”虫爷笑了笑。

“虫爷您倒是说笑话了,世人只知道有漕帮,又有谁知道秘宗的?不信虫爷您让大胡子哥去外面问问去?我只知道人们对漕帮闻风丧胆,而秘宗,只是个传说罢了。人家都说秘宗和虫爷,都是侯一春编出来唬人的呢。”

虫爷抚着长须笑而不语。

苏绣又道:“说实话,我今日来,除了给虫爷送锅盖祝寿,还有一件大事。”

她忽而压低了嗓子说道,“九阴女覆舟那一日,我阿爹在水下拾得侯荣的令牌,我当时害怕,就给丢到海里了。后来我见侯荣的腰间又挂了一块,那一定是怕人知道造了块假的。我若能留下那块真的令牌给侯一春送去,他多少能给我几分薄面,对我姐姐好一点。虫爷,您可拾得那块真的令牌?”

虫爷看了一眼大胡子,大胡子立即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从未拾得什么令牌。”

“可惜,可惜。”苏绣叹道,“阿锦,也就是那位刑部来的上差,下水去查看过,说是有人故意凿沉海船的,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凿沉……那么大一艘海船。”

虫爷若有所思。

苏绣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不就是暗示凿沉海船乃漕帮所为吗?

而且,她显然已经猜到,那海船是秘宗所有。

“我想虫爷您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吧?否则,那日的漕船撞墙,九个闸夫……”

苏绣话说一半留一半。

“说吧,你想做什么?”虫爷冷声道。

“简单,我想对付侯一春,希望虫爷能出手相助。”苏绣很干脆地说道。

虫爷沉吟不语。

“当年侯一春被人设计险些淹死在海里,是我阿爹救了他,他不报恩也就罢了,还任由侯荣把我阿爹打傻,现在还霸着我姐当他的八夫人,每天用鞭子打得她体无完肤。他不仅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是个变态魔鬼,只有灭了他,天下才能太平。”

苏绣说着,用撬到猛戳锅盖壳,把那些吃剩下的贝壳戳了个稀碎。

“唔,这事我听说啦。”虫爷笑道。

“那次是漕帮几个小鬼捣的鬼,侯一春武功高强,水下功夫也了得,却败在几个小鬼手里,还险些送了性命,乃是天大的耻辱,他巴不得从来没有发生过呢,又怎么能指望他报答苏遇的恩情?”

“呃……虫爷您知道我阿爹?”

虫爷笑了笑道,“呵呵,药王谷的苏遇,为了一个绣女和家里闹翻,在我这里,并不是什么新鲜秘事。”

“那……”苏绣吃了一惊,“那虫爷您不打算帮我啰?”

虫爷拿眼瞥着苏绣,不语。

苏绣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

“是,药王谷的实力,确实比不得漕帮,也无怪乎虫爷不肯出力,毕竟权衡利弊乃人之常情。”

“我听说虫爷也曾经帮过侯一春,若不是您,可能漕帮不姓侯,可您老也没落着什么好处。若是您老肯看在药王谷的面子上帮我,那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毕竟人都有生老病死,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看病吃药,不是吗?”

“虫爷您再想想,关键时刻药王谷或许能救您的命,而侯一春,大概只会落井下石。虫爷,您说呢?”

虫爷仍旧没有回答。

“义父,我想说几句。”大胡子说道。

“当年侯一春被漕帮的四大家族围攻,是义父出手救了他,反令四大家族掉入他们自己设下的陷阱当中,这才为他扫清了障碍。前些日子钟家公子找上门来,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侯一春,我们也未答应。”

“义父您只想着和平共处便好,可侯一春不这么想,他竟然恩将仇报埋汰起我们,凿沉我们的海船,坏了我们的大事。义父,是可忍熟不可忍,就灭了他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又如何?”

“对呀,猴子称霸王太久了,人家都以为山中没老虎了呢。”苏绣乘机说道。

虫爷终于拍案而起,怒道,“哼,亏我助他当上了漕帮帮主,他却抢我的锅盖,岂有此理!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个忙,我帮了。”虫爷瞧着苏绣,又扫了一眼吃过的锅盖壳,说道,“条件是把你留的那些锅盖给我送过来。”

“那苏绣就在此谢过虫爷啦。锅盖好说,一定管够。”

苏绣大功告成,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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