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一宿没合眼。
燕子巢的人一早去东宫递信,让惊萧他们派人接褚昭回东宫。
尚无回音时,她问清了这段时间的经过,又去暗室看了褚怀灵。
“啊,有丫头和我说太子弟弟受伤了,他现在如何了?”
言攸放下食盒,凝重道:“殿下伤得不轻,好在没有性命之危,倒是怀灵殿下……你觉得留在玉京还安全吗?永宁的人盯着你,你一直躲藏在燕子巢,燕子巢也久久不得安宁。”
褚怀灵满面落寞。
千错万错都在她那回糊涂的露面。
再谨慎也逃不过外人的注意。
“殿下,我明白,这不怨你的。我如此同你商量,也是觉得在别处或许还安稳一些,皇宫你已经是回不去了,玉京又复杂多事,不算适合你的归宿。”哪怕这人就是生在巍巍皇城中的。
褚怀灵和她相视一笑,忽而还是颦眉,“嗯。但是外面那些人呢?还在吗?我若是一个人出逃,也还是怕。”
言攸给她倒水润嗓,一一诉清:“你问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别人解决了,那些人拦不住你出城,就是不知道永宁什么时候会把燕子巢整个掀翻,抓了你向她叔父交差。所以,怀灵殿下还是尽早准备离开更稳妥。”
“……好。”
“皇姐,我派人送你南下吧。”
褚昭的嗓音猝不及防闯入,言攸回头,他半扶门框,额前的发疏疏垂落,唇色还是泛白的,显然是气血有亏。
“明霁?你不该躺着好好养伤吗?”褚怀灵讶然。
褚昭手指微屈向人招动,言攸立刻起身过去搀扶,轻轻唤他,他软塌塌贴向那肩头,虚弱却餍足。
他与褚怀灵对坐,薄唇一牵:“我只知道皇姐在这里,还一面都没有见过,也该来看看。”
褚怀灵眼眸润了,涩得厉害,忍不住垂下头。
“早年觉得明霁最不近人情,后来又觉得所有人都像行尸走肉,直到挥云来到我身边,为我治腿,我才知道明霁的心,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早就丢得干干净净了。”
褚昭笑笑,不说什么,凝视着无所适从的言攸。
好像在揶揄她,问她是否听清了,他是怎样一个人,是不是该对他放下成见。
言攸再不回避,直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殿下刚才说派人送怀灵殿下南下?”
“是。”
“什么时候?”
“等永宁闹事后。”褚昭截然敲定。
他答应褚怀灵和言攸,就不会食言,可也不会像言攸期望的那样,立刻就安排人行动,那样根本不能一劳永逸。
“等等。”
须臾,言攸又摇头,有了不同的计较。
“是我错了,不应一直劝怀灵殿下逃亡。”
凭什么要让褚怀灵有家不能归。
……
马车停于街道边。
阿班在轸木旁接引,帷帘后伸出一只蔻丹艳丽的手,如玉如雪。
永宁脸上受伤后,很久不以真容示人了,戴着面纱,露出的眉眼显得狠厉。
“人呢?”
“在里面等着。”
永宁冷哼一声,径直走入几日未开门迎客的落魄戏坊。
阿婶在这种鬼地方也能藏那么久,让她好找。
褚昭在二楼的茶室观望,内侧的窗开着,能全然看清永宁的来向去向。
言攸道:“她居然亲自来了。”
他不甚在意,支着下颌神情闲适,“她这一趟来得真巧,既抓人又捉奸。也要怨你,非塞这么一个麻烦到东宫,如今呢?不觉得膈应吗?”
言攸抿着茶水,语塞。
褚昭膈应,她也不免膈应,谈不上原因,纯粹的讨厌这个人。
更可笑的在于,是她逼着褚昭自请,敲定了这段和亲。
转眼间,永宁向楼上寻来。
一声踩着一声,木梯响动,言攸先行开门去迎,故作惊讶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太子妃殿下?”
永宁停步,“秦大人,你不该在宫中吗?”
她就这样明知故问。
言攸微微扬唇:“太子妃不该在东宫吗?”
永宁逼近了,与她面面相觑,冷不防扬手要扇她,可言攸早有预感,轻易擒住。
这里不是皇宫,也不再是会盟时,永宁是太子妃也不能胡来,太子就在茶室之中,自有分辨。
“千里送巴掌,太子妃,请给微职一个理由。”
永宁手腕被捏,因为扭动而生痛,表情扭曲。
“秦嫽,你再装。你若是识相就把褚怀灵交出来。”
言攸开口:“嗯?二公主?太子妃又不是不知道二公主都失踪好久了,我怎么知道,我还能空手变活人吗?”
永宁只想啐她:“你这女人,说不出两句真话,不仅虚伪还狐媚。”
“太子妃唾骂我虚伪也就罢了,怎还扯上狐媚这种话了?是因为太子妃自己不得人欢喜,心有不快,才存心给我泼脏水?”
言攸言辞喋喋,永宁登时恼火,另一只手也闲不住要打她。
正好,一双手都被她束住。
“太子妃,消消火。”言攸开始反问,“太子妃话都没说清就开始发难,我真是冤枉。不过我也有疑问,有关在燕子巢外头那些杂碎,是太子妃的手笔吗?他们好像不是祁国人,我就如此猜测了,太子妃莫怪。”
永宁虚起眼,轻蔑又嘲讽,“你做贼心虚。”
“那太子妃是贼喊捉贼。”
“我今日就要把这破戏坊掀过来,不信还找不出褚怀灵,而你包庇罪人,就是她的同犯!”永宁使劲浑身解数,摆脱她的掌控。
“来人——”
她撞过言攸的身躯,一间一间推开房门,而其他侍卫侍女也并未闲着,言攸让那些伶人躲远,等他们搜查。
永宁气冲冲推开褚昭所在的茶室,有一瞬怔忪。
她看见桌对面还摆着另一枚茶盏,就联想到前一刻他们把盏言欢的情景,妒火忽起,对褚昭也不留什么好脸色了。
“殿下,该回东宫了。”
褚昭扣盏,问她:“你带了多少人来?”
永宁不回答,坚持道:“殿下,回东宫。”
“回去见你撒泼卖疯吗?”
和前世的裴鹭一样。
他早就听得不胜其烦。
永宁冷笑:“殿下,我本来也不是个泼妇。”
褚昭反唇相讥:“那你本来就是个好人了吗?”
还是说,总是披着一张无辜的模样,暗中捣鬼拱火,看他人在苦难中挣扎。虽然没下过几回手,可就是热衷于让疼爱她的褚怀灵被她叔父逼疯弄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