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望还没说话,倒是周志先开口了,语气很是好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账目?”
王婉有些故作惊讶地拖慢了语调:“啊?何家那些武陵年少,该不会过来告知,都不把情况说清楚吧?——他们可不是来做纯善事的——他们可是要钱的呢!”
“要钱?”
王婉语气里带上几分阴阳怪气:“那这事儿他们也没说清楚啊——何老爷的说法是,他老人家心地善良,出了五百两银子的大头,但是他要看看村里的大家伙态度如何,所以便要求一个村子凑出一百两来,只要这一百两凑到位,他就把学堂开过来。“
魏北望何和周志都有些意外,他们对视一眼,哑然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天可是什么都说了,就在我们全村人的面前,全村上下几百口人都听着呢,我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王婉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在下的意思也不是非不让何家建造学堂——只是何老爷说他捐了五百两,不能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五百两到底用到哪里去了?这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一句?”
“打扫屋子花了多少,打桌椅花了多少,买笔墨纸砚花了多少,给先生的束修花了多少?这每一笔都要列出来,我们一笔一笔审过去,看看这些开支是不是必须的,最后算出来何老爷一共花了多少钱。只要在合理开支的情况下,那五百两的确用没了,也的确还需要一百两,届时想要如何在村里筹钱,我当然不拦着。但是如今,这笔账就这么不明不白,我姑且也算是读书人,不能看到如此漏洞却不为父老乡亲支出来吧?”
郡守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并非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这事情,的确似乎有些蹊跷在里面。”
周志抱着手臂坐在一旁算了算:“五百两……不少呢?”
郡守看着面前几人,最后点了下自己的下属:“裴县令,你之前可知道此事?”
裴旭拱手:“回大人,属下知道。”
“你怎么看的?
“回大人的话,属下认为王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学堂的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余下花钱的地方也就那么多,本官才疏学浅,算来算去也实在算不出来,怎么才能花掉五百两还不够,还要百姓再补充五百两上去才能够用。”
魏北望眼神微微变化,他讳莫如深地说了下去:“……所以,裴县令可是有什么猜测?”
裴旭有些迟疑地含糊几声:“都是些师出无名的胡乱揣测,不当污了大人的耳朵。”
魏北望声音有些冷,他轻轻哼了一声,笑起来:“不要紧,直接说。”
“这……”
裴旭有些踟蹰地犹豫起来。
“哎呀,如今我们正好都在,也不过是私下闲聊,可说些体己的话来。你放宽心,只管说便是了。”
裴旭故作犹豫了片刻,才抬起头拱手说道:“卑职担心,这五百两是何老爷抛出的饵,其真实目的是诈出百姓的血汗钱,一旦把百姓的钱榨到手,何老爷会即刻把这五百里收回去。”、
“哼!”魏北望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少见的狠辣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不是他们的老本行吗?”
王婉和裴旭对视一眼,眼见着魏北望并没有其他话说出来,就知道这事情上他多少有了个明确的态度:“郡守,民妇斗胆说一句——下河百姓在如今世道,家里能多少掏出些钱,这是郡守您治理有方。倘若把他们这些钱拿走,那下河和其他州郡还有多少区别。”
王婉说起这话,周志倒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郡守,王夫人这话虽然不大中听,但是的确是这个道理——本侯从徽州而来,深知徽州一代世族根深蒂固之后对百姓如何苛刻。许多世族多年经营,早就成了地头蛇,盘根错节难以根除。谁到了这个地方都是做客去的,他们才是主人。”
“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好办啊。”
魏北望叹了一口气:“本官也在担忧这事情,只是,到底不能操之过急——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实在是过于放肆了!拿着百姓的钱给自己做善名,若成了,百姓念着他们的好,若不成,百姓又要说本官和他们沆瀣一气……实在是好算计。”
裴旭趁着这个时机拱手上前:“大人,属下如今有些担忧刘家庄的事情,如今他们在清河县辖内没有办成学堂,便去隔壁永安县刘家庄办了一个,虽然声势浩大,但是这个隐患不解决,卑职心里还是难安啊。”
魏北望皱着眉,算了算:“刘家庄是永安县管的,永安县县令是何昌,也是何老爷的次子……这样沾亲带故的关系,怪不得最后落在了这里……裴县令王主簿,你们明日去永安县走一趟,帮忙将学堂办理的情况做一份记录带回来交给本官。”
裴旭答应了一声,倒是王婉愣了一下。
称呼上的变化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答应的声音也不由得慢了半拍。
大约是听出了她的惊喜意外,魏北望笑了起来:“本来想着等到年底再给你的,毕竟年关将至,大家多少心情都好些,上下打点也好办些。不过既然如今希望你早些干活,这个身份还是早些给你好——领受了清河县主簿之位后便是朝廷命官了,许多事情便要更加注意分寸。”
王婉心中激荡,许久才低头俯身拱手:“卑职谨记在心。”
魏北望摆摆手:“好好做事便可以了。你的官服等会去试穿一下,根据尺寸稍微修改,等你回来就能领回去。告身敕书等明年开年从京师寄过来,到时候你再来拿。”
“是,属下谨记。”
“这件事君侯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眼见着王婉有些激动难耐,魏北望也笑着做了个顺水人情,“若是老夫一人,只怕也难做成此事。”
王婉只觉得心跳得极其快,她对周志又是一拜:“卑职多谢君侯提携之恩。”
周志倒是爽快,摆摆手:“有能力就要为大越出些力气,这薪俸也不是叫你白吃白拿的,今后多多辛苦,造福一方,这便是最大的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