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进滚烫的汤汁里，溅起细微的油花。
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对着苏小暖笑了起来，那笑容苦涩而凄凉：
“苏小暖，你这家伙……真是没有心啊。”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这么温柔，就像个小太阳，平等地照耀每一个人……我真嫉妒，嫉妒他们也像我一样，曾经……得到过你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心。”
苏小暖惊愕地看着他，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未想过，纪显俊偏执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心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纪显俊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苏小暖扑了过去！
“小心！”几乎同时，隐藏在暗处的赵黎玥第一个冲了出来，速度快成一道残影。
“砰！”
一声压抑的、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声响起！
纪显俊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颤，扑向苏小暖的动作变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她身前。
苏小暖被他撞得后退半步，手里的锅铲掉落在地上，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下滑的身体。
入手处一片温热粘稠，她低头，看到他胸前心脏位置，一个弹孔正汩汩地涌出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绣着银月的中山装，也染红了她的双手。
他的身体在她怀里微微抽搐了一下，抬起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溢出一口鲜血，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脸上，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安详。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小暖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怀中断绝生息的躯体还带着余温，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双手沾满粘稠温热的液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她本以为，今晚的结局最多是将他送进监狱……
“狙击手！一点钟方向，废弃水塔！围住他！”赵黎明暴怒的声音响起，大手一挥，埋伏在四周的干警如同猎豹般扑出。
赵黎玥第一时间冲到苏小暖身边，快速检查了一下纪显俊的生命体征。
确认死亡后，她叹了口气，看向脸色苍白的苏小暖，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安抚：“小暖，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这种结局……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你先缓缓。”
说完，她立刻转身，投入对狙击手的围捕。
陆铮也快步走了过来，他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蹲下身，仔细查看了纪显俊的情况。
他眉头紧锁，眼神冰冷。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拉好警戒线，然后将纪显俊的尸体轻轻从苏小暖怀里挪开，平放在地上，用一块白布盖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扶住苏小暖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带到远离尸体的天台通风口附近。“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深呼吸。”
苏小暖依言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夜风涌入肺腑，却吹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心底的寒意。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就在这时——
“砰！”
又一声枪响从废弃水塔方向传来，格外清晰！紧接着是一片嘈杂和一声惊呼！
陆铮和苏小暖同时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夜色中，一个模糊的棕色身影在水塔边缘一闪，如同断线的木偶，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十几层的高度，转瞬即逝。
陆铮脸色剧变，按住耳麦急声询问：“怎么回事？！”
苏小暖站在原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只觉得浑身发冷。
纪显俊死了，刚才才出现的月圆杀人案线索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中断了。
他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嫉妒”，他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那枚月牙标记……所有的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这沉沉的夜色，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深不见底。
回到市公安局时，已是后半夜。
大楼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比白天更显忙碌。
空气里弥漫着熬夜特有的咖啡因和疲惫混合的气息。
陆铮将苏小暖送到一间临时休息室门口，低声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缓一缓。等下可能需要做笔录。”
苏小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血色，沾染了暗红血迹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推门进去。
休息室里灯光柔和，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啜饮着。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苏小暖微微一怔。
灯光下，那女子的眉眼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脸型和鼻梁，但细看之下又截然不同。
对方的气质更偏温婉柔弱，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像受惊的小鹿。
只是当她努力对苏小暖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时，那弯起的嘴角和瞬间柔和的脸部线条，让苏小暖恍惚间看到了镜子里软萌时的自己。
“你……你好，谢谢你救了我。”女子声音细细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苏小暖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是我救的，是警察救的你。”她顿了顿，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们没为难我，就是关着我。”女子放下水杯，双手交握，“我叫蒋萝。”
“苏小暖。”
两人一时无话。
休息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过了一会儿，蒋萝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苏小暖听：“我……我以前是纪显俊的女朋友。”
苏小暖猛地转头看她。
蒋萝苦涩地笑了笑，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很短的一段时间，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那段时间……很消沉。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人。”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苏小暖，眼神复杂，“见到你，我好像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