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宾客都惊得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柔弱无骨、楚楚可怜的宋娇娇。
买凶,毁人清白?
这……这已经不是嫉妒,这是蛇蝎心肠。
宋娇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万万没想到,这老虔婆竟然知道这件事,还敢当众说出来。
还好,还好之前宋千千在爹娘面前提起过十两银子的事情,能被她糊弄过去。
“我承认,我当时是托人带了十两银子过去。”她哽咽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可那是因为,我知道了自己不是侯府的亲女儿,我占了姐姐十几年的富贵人生,我心中有愧啊。我怕……我怕下人们怠慢了姐姐,怕姐姐在回京的路上受了委屈,所以才……才想着拿些自己的体己钱,让姐姐路上打点一二。”
她哭着转向侯爷和陈夫人。
“爹,娘。女儿真的只是想补偿姐姐。女儿怎么会知道,姐姐的养母竟是那般贪婪无状之人,私吞了银钱。更不知,这位老人家……竟会如此颠倒黑白,拿此事来污蔑女儿的用心。天地良心,女儿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一番话,这一番毒誓,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相较之下,那疯疯癫癫、满口谎言的老婆子,就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陈夫人冷声道:“这十两银子的事情,我们早就已经知晓原委。你这疯婆子不要无故攀咬。”
是啊,这是她养大的女儿。善良,柔弱,怎么可能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呢?
她努力说服自己,忽略心中的一丝异样。
可是这件事,到底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疙瘩。
“够了。”她厉声喝止了还想再辩解的老婆子,脸上满是厌恶,“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刁妇说一个字。来人,把她们的嘴堵上,立刻给我扔出去。”
“是。”
几个高壮的家丁立刻上前,用破布堵住了那祖孙二人的嘴,连拖带拽地将他们架了出去。那呜呜咽咽的咒骂声,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至此,才算真正落幕。
侯爷强撑着脸面,端起酒杯,对惊魂未定的宾客们团团作揖:“让诸位见笑了。家门不幸,出此丑事。宋某自罚三杯,还望诸位海涵。”
宾客们也纷纷举杯,打着哈哈,说着“无妨无妨”,场面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只是,在这虚假的繁华之下,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一次又一次地瞟向宋娇娇。
即便她刚刚的辩解天衣无缝,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
宋娇娇感受着那些审视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她死死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今日,颜面尽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宋千千。
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一股无法遏制的恨意,从心底疯狂滋生。她抬起眼,穿过人群,死死地锁定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淡然自若的身影。
宋娇娇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屈辱和怨毒,脸上重新换上了那副柔弱无辜的表情。她端起侍女托盘里的一杯酒,莲步轻移,朝着宋千千走了过去。
她一动,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跟了过来。
“姐姐。”
宋娇娇停在宋千千面前,举起酒杯,眼圈微红,神情是我见犹怜的愧疚。
“今日之事,皆因妹妹而起,让姐姐受了许多委屈和惊吓。妹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一杯,便当是妹妹给姐姐赔罪了。还望姐姐,能够原谅妹妹。”
她将酒杯递到宋千千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宋千千垂眸看着那杯澄澈的酒液,却连手指都未动一下。
大堂再度安静下来。
宋娇娇举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色一白,眼中迅速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姐姐……这是何意?”她泫然欲泣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姐姐莫非……是还在生妹妹的气,连一杯赔罪的酒,都不肯喝吗?”
她顿了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脸上露出受伤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还是说……姐姐信了那老婆子的疯话,以为妹妹……会在这酒里害你不成?”
宋千千若不喝,便是坐实了宋千千心胸狭隘,信了那疯婆子的污蔑,不信自家姐妹。
宋千千若喝了,便要承了她的“歉意”,将今日这页彻底翻篇。
这是一场阳谋。
宋千千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受伤与无辜的脸,心中一片冷然。
前世,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被宋娇娇用这种看似柔弱的手段,逼到墙角,逼到百口莫辩,最后只能吞下所有的苦果。
这一世,她不会再退。
“是。”
宋千千开口了,一个字,清清冷冷,却如同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满堂涟漪。
众人皆是一愣。
宋千千迎着宋娇娇那瞬间僵住的目光,无比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的确是担心,妹妹会给我喝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有丝毫的委婉,没有半点的遮掩。
她就这么直白地,表达出对宋娇娇的万分不信任。
满堂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从乡野回来的真千金,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大家闺秀之间,就算心有嫌隙,也断然没有当众说得如此难堪的道理。
宋娇娇的脸,刹那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她几乎要站不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哭着跑开时,宋娇娇却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将那杯递向宋千千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喝完,她将空了的酒杯重重顿在托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宋千千,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姐姐看到了吗?这酒,无毒。若姐姐还是不信,那妹妹……无话可说。”
“千千。”陈夫人顿了顿,看了看宋千千的表情道:“娇娇已经如此,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姐妹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母亲的责备,像一根柔软的刺,扎在宋千千的心上。
母亲总是站在宋娇娇那边的。
宋娇娇重新拿起酒壶,又取过一只干净的琉璃杯,再次为宋千千斟满了一杯酒。
这一次,她没有再将酒杯递过去,而是捧着那杯酒,缓缓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