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千将目光转向这个血缘上的弟弟,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弟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无论如何,你我血脉相连,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真诚,“下个月的院试,至关重要。你天资不差,若能静心备考,定能得偿所愿。”
宋世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他从未想过,这个被他处处针对的姐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试探着问:“你……真的觉得我能考过?”
“当然。”宋千千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前世,宋世锦就是在这次院试中涉险过关的。名次垫底,却终究是中了。
她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道:“我听说,纪玄昭连中三元,你若不耻下问,或许能事半功倍。”
她的话音刚落,宋世锦的脸便涨红了,嘴上却依旧嘴硬:“要你管。我的学问,自己心里有数。”
但他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却分明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宋千千不再多言,转而望向面色稍缓的陈夫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
“母亲,有件事,女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夫人握紧她的手:“但说无妨。”
“周荣升此人,虽有些小聪明,但心术似乎……女儿听闻,他常在弟弟面前说些功名利禄的钻营之道,恐非良师益友。院试在即,弟弟心性本就浮躁,若是被他带得走了偏门,怕是会影响前程。”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都是为了宋世锦的前途着想。
陈夫人本就对宋千千心怀愧疚,此刻听她不仅不计前嫌,反而处处为弟弟考虑,心中更是感动又酸楚。
她欣慰的叹息道:
“难为你为他着想。”
宋世锦急辩:“你别多管闲事,休要胡说!周兄刚救了我一命,而且他整理的院试题集甚好,对我大有助益。”
宋千千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
看来眼下要让宋世锦远离周荣升,并非易事。
她适时地身子一晃,露出疲态。
“母亲,女儿有些乏了。”
宋世锦见状,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不知如何开口。
“快扶大小姐回房歇着。”陈夫人连忙吩咐。
白芷上前搀扶,主仆二人缓缓离去。
宋世锦看着宋千千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堵得慌。他草草行礼告退,脚步凌乱。
暖阁内静了下来。陈夫人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
她对身旁的心腹李嬷嬷道:“去,把东郊田庄和客云来酒楼的地契文书都取来,一并送到大小姐房里。告诉她,她是侯府嫡出大小姐,这是她应得的,她不要,也得要。”
李嬷嬷应了声“是”,又迟疑地问:“那二小姐那边……还送吗?”
“送。”陈夫人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天一亮就送。派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跟着,告诉慈恩寺的主持,没有我的手令,不许她踏出寺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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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院,烛火摇曳。
宋千千倚靠软枕,神色平静,哪还有半分虚弱。
“小姐,您方才为何要推了夫人的赏赐?那田庄和酒楼都是顶好的产业啊。”白芷奉上温茶,不解地问。
宋千千接过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你看着吧。我越是推拒,母亲心中就越是愧疚。她不仅会给,还会给得更多、更快。自己送上门的东西,哪有求着我收下的,来得更踏实。”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不多时,几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便被抬了进来。
除了田产酒楼地契,还有一些首饰古玩以及玉器。
其分量,远比之前陈夫人口头许诺的要重得多。
白芷看得目瞪口呆,对自家小姐的算无遗策愈发佩服。
就在这时,窗棂传来三下轻叩:笃,笃,笃。
“谁?”白芷吓了一跳,警惕地问。
宋千千却示意她安静,扬声道:“既来了,何不现身?”
窗户被从外推开,一个矫健的身影翻了进来,正是纪七。他笑嘻嘻行礼,献宝似的捧上一个紫檀木盒。
“宋大小姐,我家公子说您身子受损,特意寻了支百年雪参来,让您好生将养。”
盒子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那支形态酷似人形的雪参,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宋千千心中微动。宴席上纪玄昭施以援手已是人情,此礼太重,她本欲推拒。
可纪七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将木盒一放,油滑拱手:“东西送到,我还得回去复命。宋大小姐,您千万保重。”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狸猫般蹿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宋千千看着桌上的木盒,沉默了。
前世的他,如惊鸿一瞥,短暂地划过天际便陨落了。这一世,他既递来橄榄枝……
“白芷,收下吧。”她轻声道,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仔细收好,每日切一片炖汤给我。这身子,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纪玄昭,你既对我有恩,我便还你一世青云,护你避开前世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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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梧桐院中的宁静温馨截然不同,宋娇娇的清兰院此刻正是一片狼藉。
地上是碎裂的瓷片,一个新来的小丫鬟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宋娇娇额上缠着纱布,那张往日里楚楚可怜的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她惯用的大丫鬟碧月被发卖,心腹嬷嬷被发配,如今伺候她的,都是些笨手笨脚的新人。端来的茶不是冷了就是烫了,让她心中本就压抑的邪火“噌”地一下窜起三尺高。
她强忍着没有发作丫鬟,可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却哆哆嗦嗦地开口了。
“二……二小姐,夫人……夫人那边传话来,让……让奴婢今晚就为您收拾行装……”
“收拾什么行装?”宋娇娇声音尖利刺耳。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哭出来:“夫人说……说,明日一早,就送您……去慈恩寺,为……为世子爷和大小姐祈福。”
“你说什么?”
宋娇娇猛地站起,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对我。”宋娇娇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也毫无知觉。
去寺庙?一旦去了那种地方,她的名声就全毁了。以后还怎么在京中贵女圈立足?还怎么与周荣升筹谋未来?
不,她绝不认输!
都是宋千千这个贱人!
“母亲不会这样对我……她最疼的是我。”宋娇娇喃喃自语,“定是宋千千使了什么手段!我要见母亲,现在就去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