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归墟的喧嚣与杀机,腐瘴泽原始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寂静便如同潮水般重新包裹上来。这里的空气更加粘稠,淡紫色的瘴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视线受阻,灵识探查的范围被压缩到不足十丈。脚下不再是相对坚实的骸骨地基,而是深不见底、随时可能将人吞噬的泥沼,以及盘根错节、散发着腐殖质恶臭的怪异植物根系。
我几乎是被那对姐弟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灵气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灵识的裂痕在强行催谷《逆劫戮生诀》后,已然扩大,如同破碎的镜面,映照出的外界景象都带着扭曲的重影和刺耳的杂音。喉头那股腥甜始终挥之不去,那是脏腑受损、精血亏损的征兆。
白裔的状态同样不佳。它趴在我的肩头,气息萎靡,之前强行激发血脉之力对抗影蛇高手,又接连施展庇护之光,显然消耗巨大。它额间的金色图腾黯淡无光,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是凭借本能,用它那微弱却纯净的气息,勉强驱散着试图侵蚀我神魂的瘴毒与戾气。
“大人……您……您没事吧?”被我救下的少女,名叫阿箐,声音带着颤抖和担忧。她的弟弟,阿石,则咬着牙,用瘦弱的肩膀努力支撑着我部分重量。
“没事……继续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强撑着说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归墟的追兵未必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影蛇,如同阴影中的毒蛇,绝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
我们不敢停留,凭着白裔那模糊的方向感,朝着与归墟相反、也是骨片地图上标示的万骸坑大致方位艰难前行。
腐瘴泽的深处,危机四伏,远胜外围。
一株看似无害的、散发着幽香的巨大花朵,在我们经过时猛然张开,露出布满利齿的猩红花蕊,喷吐出令人眩晕的粉色花粉。幸好白裔及时发出预警,我们屏息快速穿过,饶是如此,阿石还是吸入少许,顿时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被阿箐狠狠掐了一把才清醒过来。
一片看似坚实的土地,踩上去却瞬间塌陷,下面是翻滚着墨绿色毒液的泥潭。我反应稍慢半拍,左腿陷入直至膝盖,裤腿瞬间被腐蚀殆尽,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我低吼一声,石魄之力本能运转,暗赤金色的微光一闪,勉强抵御住毒液的进一步侵蚀,在阿箐姐弟的拼死拉扯下,才狼狈地挣脱出来。
更可怕的是那些潜藏在泥沼深处、或是伪装成岩石树木的瘴兽。一条浑身覆盖着粘液、形似蜈蚣却长着人脸的怪虫,悄无声息地从泥水中窜出,直扑阿箐的脖颈!我虽及时察觉,一记手刀将其斩断,但那怪虫临死前发出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却引来了更多窸窣窣的爬行声,迫使我们不得不亡命奔逃。
每一次遇险,都消耗着我们所剩无几的体力和心力。丹药早已用完,灵髓在逃亡途中也遗落大半。我们只能依靠采集到的一些苦涩草根和偶尔找到的、蕴含着微弱水灵气的苔藓来补充体力,效果微乎其微。
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扭曲。《逆劫戮生诀》带来的戾气与这片天地本身的混乱死寂气息不断交织,冲击着我本就脆弱的灵识防线。耳边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语,眼前时而闪过瑶姬被抽去仙骨的画面,时而闪过那鲛人女子绝望的泪珠,时而又是司法天神那冰冷无情的眼眸……
“坚守……本心……”白裔微弱的意念如同清泉,一次次涤荡着我识海中的杂音,它用小脑袋蹭着我的脸颊,传递着温暖与支撑。
阿箐和阿石也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虽修为低微,却在绝境中相互扶持,默默承担着探路、寻找食物和水源的重任。阿箐甚至凭借着对草木的微弱亲和力,辨认出几种可以暂时压制瘴毒的草药,捣碎了敷在我的伤口上。
就这样,不知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多久,我们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一个位于一棵早已枯死、却巨大无比的“腐骨树”根须缠绕形成的天然树洞。树洞内相对干燥,入口狭窄,易守难攻。
我将几乎散架的身体摔进树洞,再也支撑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点溅在腐朽的树根上。
“大人!”阿箐惊呼,连忙上前。
“没……没事……”我摆摆手,艰难地盘膝坐起,尝试运转那几乎停滞的石魄暖流。这一次,连那缕微弱的暖流都变得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熄灭。
穷途末路。
我看着洞外那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紫色瘴雾,心中涌起一股深切的无力感。万骸坑尚且遥不可及,我们却已濒临绝境。
“不能……放弃……”白裔挣扎着从我肩头站起,它金色的眼眸望着我,虽然虚弱,却依旧坚定,“涅盘池……就在……前方……只要……到达那里……”
它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块晶莹的骨片,试图从中汲取更多的信息与力量。
阿箐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最后几块干硬的、带着霉味的根茎,分给我们。阿石则警惕地守在洞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树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白裔忽然抬起头,耳朵微微抖动,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有……水声……干净的……水……”
水?在这片充满毒瘴的死地,干净的水源无异于生命之泉!
我们三人精神皆是一振!
顺着白裔指引的方向,我们小心翼翼地离开树洞,在浓密的瘴雾中艰难穿行了一里多地,果然听到了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潺潺水声!
拨开一丛散发着腥气的巨大紫色蕨类,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仅丈许宽、水质却异常**清澈**的溪流,如同一条银带,蜿蜒穿行在污浊的沼泽之间!溪流两岸,甚至生长着一些翠绿的、不含毒性的普通水草!
这简直是奇迹!
我们迫不及待地扑到溪边,贪婪地掬起清冽的溪水,畅饮起来。甘甜的泉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就连我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石魄暖流,似乎都在这活水的滋养下,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然而,就在我们沉浸在找到水源的喜悦中时,异变再生!
溪流对岸的浓密瘴雾中,突然亮起了两盏**猩红色的灯笼**!紧接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腥风与恐怖威压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
一个庞大而狰狞的轮廓,在瘴雾中缓缓显现……
我们刚刚找到的生机之地,转眼间,竟成了更加恐怖的绝险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