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的目光在宋清雁脸上逡巡,月色下,她那双总是藏不住情绪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心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方才在院中独处时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躁郁,竟因她奇异地淡去了几分。
他并未拆穿她,只是语气平淡地反问:“哦?散步?本王的院子何时成了王妃的消食之所了?”
宋清雁脸颊微热,硬着头皮道:“王府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沈淮川心底那点微妙的愉悦又深了些,面上却依旧不显,只微微颔首:“想去哪里看都行。”他话锋一转,“既然来了,正好。本王也有事要问你。”
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没有回头,对宋清雁道:“进来。”
宋清雁知道他有事情,就跟了进去。
书房内药味依旧浓郁,混合着墨香,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沈淮川随意地倚在窗边的榻上,指了指方才阿亦送来、原封不动放在小几上的那包点心:“这就是你给本王买的心意?”
宋清雁看了一眼,小声道:“……嗯,尝尝嘛,那家铺子很多人排队的。”
沈淮川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在她脸上,缓缓道:“今日玩得可还尽兴?二百两银子,都花在何处了?”
宋清雁立刻打起精神,如数家珍般汇报:“回王爷,买了些衣料首饰,吃了顿好的,还给春桃她们带了点小玩意儿,剩下的存着呢!”
她可不敢说还偷偷藏起一部分打算当自己的跑路经费。
“听起来玩的挺高兴。”沈淮川轻哼一声,似乎并不在意银钱的去向,反而问起了细节,“去了哪些铺子?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或事?”
宋清雁怔了怔,没想到他问这个,便挑着些热闹的见闻说了,诸如街头的杂耍、新开的绸缎庄遇到了哪位官员的家眷互相因为朱钗争执、茶楼里听来的无伤大雅的趣谈等等。她说着说着,渐渐放松下来,眉眼间又恢复了白日里的鲜活灵动。
沈淮川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靠在引枕上,半阖着眼,似乎真的只是在听她分享趣事。窗外月色如水,室内烛火暖融,女子清脆的声音驱散了一室的冷清和药味,带来一种近乎温馨的错觉。
直到宋清雁说完,略有些口干地停下,他才缓缓睁开眼,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深邃:“看来王妃今日过得确实丰富多彩。”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似随意般提起:“哦,对了,太子府今日递了帖子过来。”
宋清雁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所有轻松惬意瞬间飞散,眼睛倏地睁大:“他真的要来,他不是还在满城找清晚么?”
“嗯。”沈淮川观察着她的反应,慢条斯理道,“笨,找人和探病是可以一起去做的,又不是没有下人。惊鸿一瞥的美人和权力,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三日后,太子殿下将亲临王府探病。”
宋清雁顿时做出一副紧张表情。
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模样,沈淮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淡:“本王都没慌,你慌什么?”
宋清雁诚实的道,“我觉得需要配合一下氛围。”
沈淮川:......
沈淮川看着她那副眼神里还是藏着点小兴奋的模样,简直气笑了。他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配合氛围?本王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宋清雁捂着额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提前进入状态嘛……万一到时候演砸了,丢的可是王爷您的脸。”
“哦?这么说,本王还得谢谢王妃如此为本王着想了?”沈淮川挑眉,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沈淮川懒得再跟她贫嘴,神色稍敛,道:“太子此来,名为探病,实为窥探虚实。他必会仔细查看本王气色,询问病情细节,甚至可能借机试探府中防卫、人员调动。届时,本王会卧于内室榻上,帐幔低垂,你需在旁侍疾。”
他特意加重了“侍疾”二字,瞥了宋清雁一眼。
宋清雁立刻挺直腰板,“王爷放心,我一定演好。”
沈淮川看着她那夸张的表演,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勉强压下笑意,继续交代:“他若问起本王病情,你便照实说……嗯,就说本王近日昏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汤药难进,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只说是陈年痼疾骤然加重,需静观其变。。”
“就是往严重了说,但又要说得模糊,让他们自己去猜。”宋清雁一点就通。“当然......还得问问别的。”
“嗯。他若许你好处,或是言语威逼,套问本王平日言行、府中事务……”沈淮川顿了顿,看着她,“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知道!”宋清雁点头如捣蒜,“我就装作又怕又贪,半推半就,收下好处,然后说些真真假假、无关痛痒的消息糊弄他,比如王爷您最近爱吃什么点心,看什么闲书,抱怨哪家送来的补品不好……总之,核心机密一概不知,鸡毛蒜皮倒背如流。”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沈淮川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你倒是无师自通。”
他看着她跃跃欲试、甚至有点期待太子来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他扶额叹息:“本王有时真不知,让你掺和这些,是对是错。”
“王爷放心!”宋清雁拍胸脯保证,“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您掉链子!”
“行了,大致如此。细节之处,随机应变。”沈淮川挥挥手,似乎有些疲惫地靠回引枕,“这三日,府中会加紧布置。外面的事有阿亦,府内你机灵点,别露了破绽。”
“是!”宋清雁应下,见他面露倦色,想起他刚停了虎狼之药,身体正难受,便收敛了嬉笑,轻声道,“那王爷您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嗯。”沈淮川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
宋清雁行了一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