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外的人声渺远,蝉鸣在枝头嘶喊,荡在狭长的幽巷之中。
月色挤进屋檐的缝隙里,洒在两人的身上,在地面投出两个身影。
“二殿下,慎言。”裴织阑推开谢孤刃的手,转身往巷口走去。
谢孤刃随手揪下一朵墙头的凌霄花,他轻笑着捻碎花瓣:“隐鸦,想办法去阿萦身边。”
“是。”隐鸦停在巷子更深处,整个人藏匿在阴影之中,躬身行礼过后消失在此处。
巷外是吵嚷的人声,裴织阑循声找到辨玉。
“小姐!”辨玉回身扑到裴织阑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她不肯松手。
裴织阑轻轻拍了拍辨玉的背,温声安抚:“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嘛。”
夜深时,王府仍然烛火通明。谢却陵的书房里,墨七侍立在一旁。
谢却陵坐在窗边独自对弈,黑白子在棋盘上互相追得很紧,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王爷,属下多嘴一句。那日的刺客藏得极深,且武功不低。若非王妃及时发现,恐怕凶多吉少。”墨七难得主动开口,他悄悄瞥着谢却陵的脸色。
谢却陵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嗒的声音。他的手指顿住一瞬,轻轻拾起已经被打乱了的棋子。裴织阑眼底的绝望和苍白的脸色,在谢却陵的脑中一遍遍闪过。
裴织阑踏进王府时,恰逢谢却陵出府寻裴织阑,两个人不期然地打了个照面。
“王妃......”谢却陵喊得轻轻的,融进夏日里的夜风中。
裴织阑停下脚步,规矩而疏离的行礼:“王爷,更深露重,臣妾先回了。”
谢却陵被裴织阑的这般态度哽住,他衣袖下将要伸出的手僵在原处,迟迟不曾伸向裴织阑。
裴织阑的身影在月色下是那样的单薄,如同飘萍在这世间寻不到归处。
翌日清晨时,嘉宁长公主府多了具死状可怖的尸体,尸体唯有一张脸是完好的。
长公主打开房间门看见扭曲的尸体,她尖声叫喊着,怒火中烧。她几乎是在瞬间就猜到了,这人是她派去杀裴织阑的,如今明晃晃的躺在她的门口,便是冲着她来的。
当初刺客还在戏班里的时候就被揪出来了,后来也是悄悄放在裴府。现在由隐鸦的手丢到长公主府,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谢却陵的朝服未换,脚步声匆匆。他的目光触及端坐的裴织阑时,眼里的复杂难以言喻,轻叹一声:“皇姐的事......”
“王爷可知,臣妾家中的那只兔子,是何下场?那只兔子被人活生生地剥下皮毛,掏空内脏,只留下一具空壳子放在我的桌上。”裴织阑慢条斯理地舀着碗里的粥,眼底漫出两分疯狂。
她低着头,捏勺子的手收紧:“王爷,若哪一日离了你呢?我又当如何?我该同那只兔子一般吗?”
裴织阑的喉间发涩,哽咽着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
前世她无人庇护,便如那只兔子一样。那颗心被扎得千疮百孔,那具身体死时身上难找到一块好肉。这一世,她不能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只信她自己。
谢却陵呆呆地停在原地,他逆着光站在门口。他望着裴织阑笔直的脊背,他望着裴织阑看不清神色的脸。
“陛下让定远侯世子楚令珏亲赴河西灾区,这是皇后一族戴家和太后一族高家争执不下的结果。”他语调轻缓的换了个话题,只是声音不像自己的。
裴织阑放下勺子,起身从谢却陵的旁边经过,衣袖蹭过他的。
谢却陵下意识伸手去抓裴织阑的衣袖,布料在他的指尖划过,只留下轻浅的触感。
接下来的两天,裴织阑没有再跟谢却陵见面。
影玖从外面回来,躬身回禀:“王妃,长公主府这两天并无异常。”
正因为过于平静,裴织阑的心逐渐提起来。虽然她与长公主的接触并不多,但是她两世听到的闲言碎语拼凑起来,长公主并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
“我们出府走走,让锦书去给王爷递个话,我回娘家了,归期未定。”裴织阑起身往院外走,脸上不是平日里的温和。
沈算的手中拿着一张成衣铺子的规划章程,他站在和满堂的柜台后,心中盘算着怎么改动。
裴织阑的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沈三哥,我要的人如何了?”
“已经备好了,你随我来。”沈算抬起头,引着裴织阑往和满堂的后院走。
后院中站着四个人,沈算在旁介绍:“这四位是我精挑细选的,四妹看看是都留下还是怎么安排?”
裴织阑在这四个人面前踱步,视线停在隐鸦的脸上。前世因为嫁给谢孤刃的缘故,她跟隐鸦的接触颇多。即使现在的隐鸦稍微做了伪装,她仍然一眼认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双眼睛,似乎要透过他看到他背后的谢孤刃。
隐鸦躬身行礼,语调平缓,甚至趋近于冷漠:“小鸦。”
“就你了,吃下这颗毒药,跟我走。”裴织阑的抬手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黢黑的药丸。
隐鸦垂首盯着那颗药丸,他默了两息,而后才捻起吃下。
裴织阑的眼神掠过其他三人,轻笑着:“其他三个,三哥好生栽培。”
她转身时裙摆荡起利落的弧度,隐鸦和影玖分别藏在暗处,只有辨玉跟在她的身侧。
裴府如今冷清许多,裴阁老远在江南,裴织阑嫁去了王府。裴衔欢听着孙莹家里的惨状,听着赵婉如今的处境,终日待在柳含章身边,不敢再肖想其他。
“母亲,我会在家里住一段时日。若有人来寻,还烦请母亲替女儿拒了。”裴织阑的态度疏离,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滩死水,激不起半分涟漪。
裴衔欢跟在柳含章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裴织阑。她听了裴织阑的话,没有再想着加入高门。
柳含章还未来得及回答,裴织阑就已经起身往自己从前的院落而去。
院子里的石榴树只剩下枯枝,纵使如今是正合适的夏日,再瞧不见从前的硕果累累。
裴织阑推开房间门,里面的陈设如旧。书架上摆着她儿时抄的书,字迹稚嫩却一板一眼。她让辨玉端来炭盆,点起一把火,将这些一张张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