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云枝说没有听见异常的声音,巡夜的李嬷嬷说一切都正常。
只有赵婉口口声声地说有鬼,却没有任何证据,连她的贴身丫鬟翠儿也没有办法替她作证。
众人的目光在赵婉、云枝和李嬷嬷之间来回打转,比起情绪失控的赵婉,显然还是沉稳的云枝和李嬷嬷更可信。
裴织阑叹了口气,脸上是装出来的为难和无奈,语气里是带着怜悯的嘲讽:“许是赵三夫人昨日受了惊,心神不宁所致。既然三夫人住着心有不安,那我即刻让人安排马车,先送三夫人回府静养。”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三夫人回府后,还是去慈安寺拜拜为好。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
赵婉瞪大了眼睛,看着裴织阑那张写满虚假关怀的脸,气得快要晕过去了:“你!裴织阑你……”
她看着周围人那毫不掩饰的猜忌和疏远,屈辱和恐惧交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赵三夫人。”顾叙棠像是不曾被打扰,她咽下口中的热粥,才继续说接下来的话,“王妃娘娘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这副样子,若再出什么差池,让王府怎么向伯府交代?”
其他贵女们也纷纷“好心”劝道:
“是啊赵姐姐,王妃娘娘考虑得周到,你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吧。”
“许是昨日吓着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唉,总之身子要紧。”
没有一个人相信赵婉的话,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所有人都在顺着裴织阑的意思,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这个“不祥”又“麻烦”的人送走。
裴织阑冷眼看着赵婉的无措与惊慌,再生不起半分同情与怜惜。好好感受吧,她在及笄礼上的绝望,她当时也是这般无助。
前世赵婉没少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手段,往她身上泼脏水。
赵婉看着这一张张或虚伪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只觉得冰冷的绝望快要将她彻底淹没了。她的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只能瞪着裴织阑,推开要来搀扶她的翠儿,跑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离开这个让她丢尽颜面的鬼地方。
翠儿追着赵婉越跑越远,彻底脱离裴织阑的视线。
裴织阑招呼着其他人继续吃早饭:“别被她影响了胃口。”
“赵三夫人的事情,我可得回去好好说说。”顾叙棠往裴织阑碗里伸筷子,夹过一个晶莹剔透的饺子。
裴织阑无奈的笑着,眼神与其他人交流一圈,具是“懂的都懂”。
“哎呀,这样不寻常的事情,定是要回府分享一番的。”
“谁说不是呢,这可是一桩稀罕事。”
在这种微妙又热络的分享氛围中,话题渐渐转向别的。
闲话了些许时候,各位贵女便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众人心满意足,只觉得这趟温泉之旅真是精彩纷呈,不虚此行。
裴织阑礼数周到,将她们一一送至庄门,态度亲切得体,早晨那场风波像是从未发生过。
直至最后一辆马车驶离视线,裴织阑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散去,步履从容地往回走,辨玉和影玖立刻跟了上来。
她随意找了一处亭子落座,屏退了寻常丫鬟,端起一盏新沏的茶:“影玖,都收拾干净了吗?”
影玖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她的脸上是“保证完成任务”的认真表情,然后用力点头:“回王妃,都收拾干净了!保证谁也查不出来!”
“做得很好。”裴织阑看着她这副直爽又可靠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
辨玉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小姐您就放心吧,影玖办事,稳妥着呢!比那些嘴上叭叭叭的强多了!”
裴织阑轻轻笑着,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以及云枝恭敬的问安声:“参见王爷!”
谢却陵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来问罪的?她知道她在庄子里的一举一动都必然瞒不过,也准备好了面对谢却陵的责问。
她心中的念头刚过,风姿清卓的谢却陵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安坐的裴织阑,见她安然无恙,神色间的些许急切才缓和下来,但眉头仍微微蹙着。
“王爷?”裴织阑放下茶盏,起身相迎,“您怎么来了?朝事忙完了?”
谢却陵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圈,确认她并无异样,才开口:“听闻庄子上昨日不太平?你可是受了委屈?”
他这话问得直白又委婉,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是裴织阑所为,没有问她为什么做这些,而是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
裴织阑挽住他胳膊的动作顿住,望向谢却陵的时候与他视线相接,撞进他不作伪的关心之中。
“王爷,你不问我为何做这些,不问我......为何如此......恶毒?”
谢却陵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伸出另一只手覆盖在他胳膊上的裴织阑的手背上:“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那日喜宴上,我知你受了委屈,你此行之事无可厚非。”
裴织阑顺势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此前故作的镇定与强势在此刻轰然倒塌。怎么会不委屈,前世种种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头盘旋。从前被曲解为不详的时候,母亲没有温言安慰,只觉得她有辱裴家的名声。前世跟谢孤刃被发现时,母亲更是责怪她出了这等丑事,累及妹妹说亲。
孙莹只看得到她表面的名声,恨极了别人提起孙莹二字的时候,总要说是“裴织阑的手帕交”。赵婉恨极了裴织阑有个阁老祖父,又是家里的嫡长女,看着光鲜。
谢孤刃只想拉着她共沉沦,说着爱她却做着桩桩件件伤害她的事情。他们都只想将裴织阑踩在泥里,或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或为了与之相配。
“不委屈,臣妾不觉得委屈。而今有王爷在,便不觉得委屈了。臣妾所做之事或许离经叛道,王爷可容得下臣妾?”
谢却陵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最终落在裴织阑单薄的背脊上:“你想做的尽管去做,你是我的妻,我会护你周全。”
辨玉和影玖见状,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背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