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几只飞鸟掠过,留下叽叽喳喳的叫声,以及扑棱翅膀的声音。
石见微被糕饼塞了满嘴,腾出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糕饼。
裴织阑将那份契书折好,妥帖的收入袖中。用绢帕摁住拇指上的伤口,脸上是得逞的笑容:“口说无凭,字据为证。况且,这一纸契书,是三哥的锦绣前程。”
沈算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跟顾清浊两个人坏一窝,他以前算计我也是这个表情。”沈算重新瘫回藤椅上,“大哥那边你准备怎么说?”
“大哥那边,自有石姑娘替我们当说客。”裴织阑端起茶杯,一口接一口,“三哥这里的茶不错。”
沈算立刻会意,转而望向石见微:“微啊,三叔有个重担交给你。”
“放心吧三叔,我爹最疼我了,只要我想去山下,他肯定依我。”石见微啃完手中的糕饼,灌了一大口茶。
沈算笑着用扇柄轻敲掌心,语气里带着撺掇的意味:“对对对,你就跟你爹说,山下世界多精彩,咱们阎王寨的年轻人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总比一辈子窝在山里强。”
“我知道!我还要去当很厉害的女侠呢!”石见微用力点头。
裴织阑看着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三哥啊,清浊哥哥同我说过,你是个实在人。”
沈算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仰头看向裴织阑,他似乎看见了裴织阑身后的狐狸尾巴。
裴织阑带着辨玉转身离开,刚走到沈算的院门,便看到顾清浊迎面而来。
“阿萦妹妹,这是跟沈三弟谈了个什么生意?”他的语气如常温和。
裴织阑停下脚步,迎上他的目光,一派坦然:“我聘用三哥替我打理产业,三哥同意了。”
顾清浊缓步走近,目光落在裴织阑包扎着绢帕的拇指上:“沈三弟想要富甲一方并不难,阿萦妹妹许诺了他什么?”
“皇商二字。”裴织阑从怀中摸出一份策论,“清浊哥哥,这是我祖父交予我的,托我转交给你。”
顾清浊看到第一行字时,瞳孔突然睁大。这是他父亲曾经写下的奏疏,当时拿给裴阁老过目请教。裴阁老不曾来得及给予回复,便中毒倒下。同时,顾家贪墨赈灾银两证据确凿,被判处满门抄斩。
远在江南的顾清浊,没能留下父亲的任何一点遗物。
“多谢。”顾清浊珍重的收起,躬身行礼道谢。
裴织阑将顾清浊扶起:“清浊哥哥,事在人为。”
说罢,她绕过顾清浊,带着辨玉离去。
顾清浊一人站在原地,树影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他不得不承认,裴阿萦许诺沈算皇商,许诺替他顾家查旧案,又递上他父亲的旧物,他没有理由不站在她这一边。
他踏进沈算的院子,从沈算手中拿回自己的扇子:“这就将自己卖了?”
“二哥,那可是皇商。若能洗清匪贼的身份,我便能将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不用像现在这样随时担心事发。”沈算腰间的金算盘随着他的动作晃荡。
“罢了罢了,你自己多留个心眼。”顾清浊揉了揉额角,他有什么立场说沈算,他自己不也是如此。
沈算凑近顾清浊,压低了些声音:“二哥,裴四妹给你看了什么宝贝,让你这副模样?”
顾清浊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山风穿过寨子,带来远方的气息。
裴织阑带着辨玉往回走。
辨玉忍不住低声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见大当家了?”
“不急,让石见微先去闹一闹。我们……先去瞧瞧王爷在做什么。”裴织阑敲响了谢却陵的院门。
墨七抱拳行礼:“王妃。”
裴织阑点点头,而后径直走进去。
谢却陵坐在树下,指尖是一封密信。他抬头望见裴织阑,将密信瘫在面前的桌子上。
裴织阑的视线放在信纸上,顾家旧案四个字格外显眼。
“顾家的事情有消息了?”裴织阑拿起信纸,细细阅览上面的每一个字。
谢却陵摇了摇头:“毕竟是十年前的旧案,能找到的线索少之又少。如今手里的,都是些只言片语。”
裴织阑的指尖用力,纸张出现折痕。
“沈算和顾清浊那里我都谈妥了,剩下石镇山。我们明天去找石镇山明说。”裴织阑的视线停在信纸上,其中一行写着,顾家贪墨案人证物证齐全,板上钉钉。但是这些年间,相关之人都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身亡。
谢却陵伸手抚过裴织阑紧蹙的眉心:“顾家十有八九是冤案,你我尽力而为便可。”
风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片落花停在谢却陵的鼻尖。
裴织阑透过眼前的谢却陵,看到了渺远的过去。
前世她被谢孤刃故意丢在山林间,冰冷的山风吹遍她全身。周围是细碎的不知什么的动静,她的额头是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是高烧的潮红。
在她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她感受到有人用手指拂过她的眉心,而后是清甜的泉水滑过她的喉间。
她勉力睁开双眼,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
风吹来的山花落在他的鼻尖,他背后的光在他周身镀上光晕。
那时的她以为,是她万念俱灰之际的幻觉。而现在,模糊的人影逐渐与眼前的谢却陵重合。
裴织阑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是现在的她没办法向现在的谢却陵求证。
前世的那个时候她已经嫁给谢孤刃许久,当时是因为她在宴会上被其他人泼湿衣裙,谢却陵顺手救下她。
谢孤刃便像发了疯一般,拖着她到山林间,丢在不知什么的树下。
“阿萦,你怎么能对他笑呢?你也喜欢他那样的伪君子吗?喜欢谢却陵的人那么多,她不会看上如今的你。现在的你,跟我一样满身污泥。”谢孤刃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衣衫单薄,因为风寒而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