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光线投进来,铺洒在地面上,未曾照到裴织阑身上。
县令脸上的血色寸寸消退,他直直跪倒,额头磕在地上:“王妃恕罪,下官有眼无珠!这就放人。”
“小鸦,你跟着去接人。”裴织阑没有多留,她缓步走出县衙。太阳落在她的身上,带来灼人的热度。
隐鸦沉默地跟着县令往大牢走去。
月上枝头时,顾家庄子到处燃起了蜡烛。叶云蓁坐在院中捣鼓一种新奇的糕点,她听见推门的声音而抬起头。
叶云蓁的爹娘和弟弟站在门口,在暖橙色的烛火下更显得美好温馨。
裴织阑先一步踏进院中,缓步走到摆满各种碗碗盆盆的桌案旁。她的手指蜷缩收紧,前世叶云蓁总有一些新奇的东西,在谢孤刃面前有些话语权。
晚风吹起裴织阑帷帽的白纱,她的视线落在团聚的那一家人身上。
叶云蓁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奔向她的家人:“爹!娘!弟弟!”
“这段时间你的家人可以住在这里。”裴织阑摘下惟帽,递给辨玉。
叶云蓁郑重其事地躬身:“多谢夫人,种植红薯的法子我会给你。”
“我不为种植红薯之法而来,我为了你而来,你远比任何的法子有价值。”裴织阑的指尖抚过盆中的泥土,里面是她没见过的块状物品。
叶云蓁直起身子,隔着月光和烛光,遥遥望进裴织阑的眼中:“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夜色渐深时,犬吠声蝉鸣声蛙叫声断断续续响起。
裴织阑的房间里还点着烛火,她坐在灯下翻看河西的地理志。
隐鸦敲了敲门框,几步走到裴织阑面前。先躬身行礼,而后语调冷静的回禀:“主子,这是县衙的账本。”
裴织阑接过隐鸦手里的账本,将书卷搁置在一旁,就着昏黄的烛火翻看账册。
账本乍一看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太完美了反而异常。
“小鸦,我明天还会去一趟县衙,你找个机会去查看一下县衙的粮仓。”裴织阑盯着隐鸦没有情绪波动的脸,忽然想起了谢却陵身边的墨七。
谢却陵君子端方,墨七的性子也活泛些。谢孤刃心思太重,隐鸦便也像执行任务的工具。
“是。”隐鸦应声离去。
裴织阑的思绪渐渐飞向京城,她让沈算用平王妃的名义招揽护卫,坐实了她跟谢却陵不和的事情。谢孤刃确实是把好用的刀,那么长公主又会借此对谢却陵或者她做什么呢?
一夜无梦。
晨间,裴织阑站在田边的时候,叶云蓁已经在田地间。叶云蓁的手中拿着水瓢,桶中的水与寻常的水颜色不同。
“夫人!快来看,这是我之前调制的肥料。这边种的是土豆,也已经开始发芽了。土豆就是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些盆里的黄色块块。”叶云蓁浇下水瓢里的水,转头看向裴织阑那边。
裴织阑扶着辨玉的手缓步走过去,她看见了绿色的嫩芽。
“你可愿与我一起回京城?”她蹲下身触碰那些泥土和苗子,语气中是尊重和询问,没有强迫。
叶云蓁浇肥料的动作没有停下:“听说河西郡的旱灾预计会越来越严重。夫人此行,是为名还是为利?”
“若无万民,所有的名和利都是虚妄。”裴织阑伸手摩挲叶云蓁耳垂附近的疤痕,语气未变。
叶云蓁的手顿住,她抬头是对上裴织阑的双眸:“夫人所言极是,我跟你去京城。”
“想清楚了?此去可能是龙潭虎穴。”裴织阑收回手,嘴上说着危险的话,语气却轻松起来。
叶云蓁将水瓢放回桶里,直起身望向远处的天空:“人总是要趋利避害的,栖山县的县令不仁,那我去京城若得权势,便能将他除之。”
日头渐高时,裴织阑带着辨玉和影玖来到县衙。
县令早已备好席面,桌上的菜肴看着精致,却难免让人对比一路走来时百姓的脸色。
“粗茶淡饭,还请王妃恕罪。”县令弯腰在旁作陪。
裴织阑端庄地坐着,轻声笑起来:“这粗茶淡饭倒是比京城的酒楼,还要精细些。坐吧,我带了些好酒来,给县衙各处的人手都送去。”
从顾家庄子上带来的仆人,领命而去。
辨玉自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将桌上的酒菜一一试毒。
裴织阑亲手斟酒递到县令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瞧着栖山县的百姓尚有余粮?昨日路过大人府上,你府上的人个个油光满面。”
县令端起酒杯的手猛地一颤,些许酒水洒在他的袖子上。
“下官惶恐,栖山县辖下的村庄虽然今年秋收不成,但总归有些陈年的粮。老天爷虽不下雨,地下的水尚未干涸。”他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水,拿干净的那只袖子悄悄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裴织阑的视线在那碟莲子糕上多留了一瞬,她从小爱吃莲子糕。曾经被好友用莲子糕算计,她不打算为难自己,便不曾更改口味。
县令见她目光停留,立刻殷切地将碟子往前推了推。
裴织阑捻起一块,用了一小口后便拿起眼前的酒杯。冰凉的酒液下肚时,她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尖锐的痛楚毫无预兆的漫至四肢百骸。
“影玖,将他拿下!”她的身形摇晃,握着酒杯的手摔在桌上。
影玖将县令从座位上提起来,拔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辨玉上前扶着裴织阑,吩咐旁人去寻大夫。
县里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被请来了县衙,街道上的百姓皆知县衙来了位贵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将这么多大夫都请了去。
县令跪在地上,眼中尽是惊慌,哆哆嗦嗦的讨饶。
几位大夫匆匆赶来,裴织阑依言伸出手腕。
“夫人,此乃中毒之象。所幸您中毒不深,针灸之后再根据这个药方喝几帖药便好了。”老大夫收回手,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给出结论。
辨玉从荷包中拿出诊金,放到老大夫手上:“多谢大夫,务必尽心救治我家夫人。有劳其他大夫,查查这里哪样东西是有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