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季晟辙整理着官袍的袖口,从里面踱步出来。
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解决完人生大事后的轻松,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慕朝歌精神一振,正要从藏身之处现身,突然!
一道窈窕的身影地从另一侧的阴影中疾步而出,径直拦在了季晟辙面前。
那是一个容貌极其美艳的年轻女子,身段婀娜,穿着却似是低等宫女的服饰,只是眉眼间的风情,绝非寻常宫女所有。
“季大人。”女子开口,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
季晟辙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惊了一下,脚步顿住。
眉头微蹙,面上露出警惕:“你是何人?为何拦本官去路?”
女子却不答,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季晟辙身上,仰起脸,吐气如兰,低声道:“大人~奴倾慕大人已久,今日得见,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激动。良宵苦短,大人若不嫌弃,奴愿与大人共赴巫山云雨,必定好生伺候大人,让大人尝尽滋味…”
暗处的慕朝歌听得目瞪口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家伙!这皇宫大内,恭房外居然上演这等劲爆戏码?
这季晟辙看着一本正经,原来行情这么好?
然而,季晟辙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他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猛地后退一大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呵斥:“放肆!何处来的不知羞耻的贱婢!竟敢在宫内行此苟且之事,滚开!”
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完全是一副被冒犯了的正人君子模样。
那女子见他严词拒绝,脸上那娇媚的表情骤然一变,眼神瞬间变得狠戾。
“既然大人不识抬举…”她声音陡然尖利,手腕一翻,竟从发髻间抽出一根银簪,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季晟辙心口!
这一下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季晟辙一介文官,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逼近!
“卧槽!”慕朝歌在暗处看得真切,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全凭一股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绝不能让季晟辙死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抄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也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手腕猛地一抖,疾射而出!
“嗖——啪!”
一声破空声后,紧接着便是金属撞击落地的声响。
那根眼看就要刺入季晟辙心口的银簪,被石子精准地击中,巨大的力道让它瞬间脱手飞出,叮当一声掉在几步开外的青石板上。
女刺客手腕被震得发麻,满脸难以置信,猛地扭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
季晟辙死里逃生,脸色煞白,踉跄着连退数步,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拿下!”慕朝歌从太湖石后闪身而出,冷声喝道。
早已奉命潜伏在四周的金甲军,如同鬼魅般从各个角落现身,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瞬间便将试图逃跑的女刺客团团围住,几下便将其制服,反剪双臂,使其跪在地上。
直到此时,慕朝歌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一阵后怕,随即又涌起一股兴奋:“哇塞!尉迟澈这身体可以啊!这手暗器功夫,帅呆了!简直是自带GpS导航!幸好幸好,不然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太监总管福德全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色比季晟辙还白,上下打量着“皇帝”,尖着嗓子问:“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哎哟喂可吓死老奴了!”
他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刺客言辞淫秽,行为歹毒,简直污了圣听!
一边咋呼,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从袖袋里掏出两小团早就备好的棉花团,踮着脚就要往“皇帝”耳朵里塞,小声嘀咕:“陛下龙耳尊贵,可听不得那等污言秽语,快堵上,快堵上…”
慕朝歌:“……”
她哭笑不得地挡开福德全的手,“朕没事。”
这太监,关注点总是如此清奇。
她整理了一下神色,看向惊魂未定的季晟辙,沉声道:“季爱卿受惊了。可知此女是何人?为何要行刺你?”
季晟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对着她深深一揖,声音还带着些颤抖:“微臣叩谢陛下救命之恩!臣实在不知此女来历,更不知其为何要下此毒手……”
他看向满脸怨毒却紧闭双唇的女刺客,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慕朝歌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女子。
容貌姣好,身手利落,失败后立刻闭口不言,像是经过训练的死士或是专门培养的暗探。
慕朝歌面沉如水,目光回到惊魂未定的季晟辙身上。
微微眯起眼,调侃似的问道:“季侍郎,今日乃秋祭大典,庄重之地。你不在前朝恪尽职守,却在此地与女子拉拉扯扯,行此不堪之事,该当何罪?”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把季晟辙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刺客,磕头如捣蒜:“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微臣冤枉!微臣根本不认识此女!是她突然冲出来,言行似有迷惑之意,臣正欲呵斥,她便突然发难,欲置臣于死地!臣绝无半点不轨之心!求陛下明察!”
他涕泪横流,赌咒发誓,拼命将自己摘干净。
慕朝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仿佛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假,又仿佛在思考如何治他的罪。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更令人恐惧。
季晟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图。
陛下根本不在意这女子为何行刺,陛下是要借此机会拿捏他!
若他今日不给个满意的交代,这罪名,就足以让他好受了!
想通了这一点,季晟辙心一横,猛地以头叩地:“陛下!臣季晟辙,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只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果然,此话一出,慕朝歌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她甚至微微俯身,亲手将抖成筛糠的季晟辙扶了起来,语气变得温和:“季爱卿何至于此?快快请起。爱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户部如今……唉,盘根错节,朕亦是忧心啊。”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季晟辙受宠若惊的同时,心底更是涌起深深的忌惮。
这位少年天子,心思深沉,手段莫测,远非外界所见那般简单!
他愈发坚定了投靠的决心,只有紧跟陛下,或许才有一线生机乃至泼天富贵!
连忙顺势表了决心:“陛下忧心国事,乃万民之福!户部之事,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那常侍郎为官多年,其中龌龊,臣略知一二,或可为突破口。”
他迫不及待地献上了投名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户部的实权人物之一。
“哦?”慕朝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果然上道。
“细细说来。”
两人当即就在这御苑角落,低声商议起来。
一个有心利用,一个急于表功,很快便初步定下了对付常侍郎进而蚕食户部的策略。
“好!季爱卿果然深得朕心!”慕朝歌抚掌轻笑,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赞赏之余,立刻就开始分配任务,“既如此,眼下正有一桩紧要事。修建大运河的预算核算与前期款项拨付,事务繁杂,责任重大,朕便全权交予爱卿督办,望爱卿莫要辜负朕望。”
季晟辙心中一凛,这可是个烫手山芋,极易出错得罪人,但同时也是极大的权柄。
他不敢推辞,连忙应下:“臣,定当竭尽全力!”
“嗯,”慕朝歌点点头,“办好此事,让朕看看爱卿的才能。户部终究需要一位真正能干事且忠诚于朕的尚书。”
季晟辙呼吸猛地一窒,心脏狂跳起来!
尚书之位!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位置!
没等他消化完这个巨大的诱惑,第二个大饼又接踵而至。
“此外,爱卿可知,这大运河一旦贯通,南北漕运畅通,其间所获的利润,可谓金山银海,难以计量。届时,爱卿便是首功之臣呐。”
权力与金钱的双重诱惑,瞬间将季晟辙的野心彻底点燃!
“陛下!”他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声音发颤,“臣季晟辙,此生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朝歌满意地看着他。
恩威并施,画饼充饥,这套组合拳她用得越发得心应手。
这时,她的目光才似乎无意地扫过那个一直被金甲卫押跪在地的女刺客。
她与季晟辙方才商讨对付常侍郎的计划,乃至大运河的利润,可是一字不落都听在这女子耳中。
慕朝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金甲卫淡淡道:“此女惊扰祭典,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罪无可赦。处理干净些。”
“是!”金甲卫首领沉声应道,猛地抽出腰间佩刀。
女刺客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死死闭上眼睛,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然而,预期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那刀锋在距离她脖颈仅有一线之隔时,硬生生停住了。
金甲卫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无数次,完美地执行了陛下的意图。
女刺客虚脱般地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慕朝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女刺客。
“姑娘此番行刺,恐怕不是为了私仇那般简单吧?毕竟,什么样的私仇,能让你一个女子,混过层层守卫,精准地出现在秋祭大典的御苑之中?又是什么样的私仇,能让所有线索干净得如同从未存在过?”
女刺客猛地抬头,还想辩解,却在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慕朝歌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能让朕的金甲卫都一时查不出你的来历,让你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位朝廷命官,这背后之人,能量不小啊。”
她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锐利:“让朕猜猜,你不是死士,方才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怕得要死。那你为何宁死也不肯吐露半分?是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的人,被捏在了对方手里?父母?弟妹?还是……情郎?”
“!!!”女刺客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尽管她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但那瞬间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朕猜对了。”慕朝歌直起身,“真是愚蠢。你以为你死了,你保全了秘密,你重视的人就能活?”
她嗤笑一声:“可笑。对于幕后之人而言,任务失败,你这颗棋子就已经废了。留着你的软肋,徒增风险,等着朕顺藤摸瓜找上门去吗?换做是朕,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掉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包括你拼死也想保护的人。你死了,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女刺客愣住了。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相信。
“不……不会的……他们答应过我……”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答应?”慕朝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与虎谋皮,还指望恶虎会信守信诺?能操纵你行刺朝廷命官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能救他们的,只有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唯有朕,可以在你那主子反应过来之前,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们,护住他们。这是你,也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一旁垂手恭立的季晟辙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心底寒气直冒,对这位少年天子的敬畏达到了顶点。
这哪里是个少年?这分明是个能轻易看透人心,玩弄人性于股掌之间的可怕存在!
他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选择,同时彻底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犹疑。
与这样的君王为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啊——!”女刺客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泣不成声:“陛下!救救他们!求求您救救他们!民女甘文玥愿为您做牛做马,此生效忠!只求陛下救救我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甘文玥。
她终于说出了真名。
慕朝歌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但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淡淡道:“效忠?朕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你有何能耐,值得朕兴师动众去救你弟弟?”
甘文玥抬起头,泪眼婆娑,却不敢有丝毫隐瞒:“民女天生身带异香,此香能于无形中惑人心智,放大其内心欲望,尤其对男子效果更着。方才季大人便是因此香而一时失察,才让民女近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