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按在地上的络腮胡主事听到这话,又急又怒,嘶吼道:“报官?哈哈哈……你敢动我?你知道这慈幼局背后是谁吗?是吏部尚书胡大人家里的四公子!胡四爷!你敢动胡四爷的产业,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胡家四公子?”慕朝歌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果然是他!
胡一冰那个不成器的幼子,京城里有名的恶霸!
“哼,胡四爷?好大的威风!”慕朝歌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装备精良的禁军跑步入场,瞬间将整个慈幼局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禁军首领快步走到慕朝歌面前,无视地上挣扎的那群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陛下!臣奉令前来,请陛下示下!”
“陛、陛下?!”
络腮胡主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刚被冷水泼醒的龚长恭,看到这阵仗,也傻了眼。
但他反应极快,连滚带爬地过来,噗通跪下:“臣龚长恭,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陛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臣愿为陛下分忧,彻查到底!”
慕朝歌淡淡瞥了他一眼:“哦?你要查?这背后可是吏部尚书胡家。”
刚才还热血上头的龚长恭,一听到“胡家”两个字,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脸色一白,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支支吾吾起来:“胡、胡尚书……这个……臣、臣……”
他那点小心思,慕朝歌看得一清二楚。
龚家依附胡家许久,龚长恭和他爹吏部侍郎在胡一冰面前向来是唯唯诺诺。
慕朝歌没再看他,对禁军首领下令:“将所有涉案人犯收押,严加看管!将这些孩子妥善安置,请太医诊治!给朕搜!把这慈幼局里所有的账本文书,都给朕翻出来!”
“臣遵旨!”
禁军立刻行动起来,抓人的抓人,救人的救人,搜查的搜查。
慕朝歌走到一旁稍微干净点的廊下,龚长恭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
“龚长恭,”慕朝歌忽然开口,“朕,其实一直很看好你。”
龚长恭猛地抬头,受宠若惊。
“户部的季晟辙,礼部的姚庆临,大理寺的郑武当,”慕朝歌缓缓报出几个名字,这些都是最近被她提拔重用的官员,“他们能做得好,朕觉得,你龚长恭,未必就比他们差。”
龚长恭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陛下竟然把他和那几位炙手可热的大臣相提并论?
“吏部,乃六部之首,至关重要。”慕朝歌看着他,目光深邃,“你父亲勤恳,却始终差了那么一步。是能力不足吗?朕看未必。”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位置,坐久了,就容易瞻前顾后,失了锐气。朕需要的,是能干事敢干事的人。”
慕朝歌话锋一转:“今日慈幼局一案,牵连甚广,背后更是盘根错节。朕,想要借此整肃吏治。你如果能将这个案子办得漂亮,让朕看到你的能力与胆魄……”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龚长恭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吐出最后几个字:“那么,吏部尚书之位,或许可能由你们龚家来接任。”
轰!
龚长恭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吏部尚书!他爹奋斗一辈子都没摸到的位置!
光宗耀祖!位极人臣!
巨大的诱惑将他淹没,之前对胡家的那点畏惧,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龚长恭噗通一声再次跪倒,“臣……臣愿为陛下效死!此案,臣定当竭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扳倒胡家后坐上尚书之位,风光无限的场景,至于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重要吗?
陛下说他行,他就行!
“好。”慕朝歌满意地点点头,亲手将他扶起,“朕,等着看你的表现。如何做,你自己斟酌,朕,只要结果。”
龚长恭感激涕零,觉得自己遇到了千古明君,遇到了伯乐!
“臣,遵旨!臣这就回去,与家父商议,定不负圣恩!”龚长恭斗志昂扬,行礼后几乎是跑着离开的,他要立刻回家,说服父亲,共同谋划!
看着龚长恭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慕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神恢复了一片冷冽。
棋子,已经落下。
接下来,就看这龚家父子,能在这潭浑水里,搅起多大的风浪了。
她转身,目光再次投向那间散发着恶臭的屋子,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些孩子受的苦,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而胡家,就是第一个。
慈幼局那边由禁军接手。慕朝歌惦记着太白楼的招牌菜,还是去打包了几分,这才打道回宫。
宫门外,早已得了消息,一直伸长脖子等着的苟富贵,远远看见慕朝歌的仪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等马车来到面前,他“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激动得直打颤:
“小……小的苟富贵,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慕朝歌没什么表情的脸:“嗯,起来吧。今日之事,你也算有功。好好做你的生意,不要再做欺瞒的事。”
“是是是!小的谨遵陛下教诲!小的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苟富贵忙不迭地应着,直到马车驶进宫门,他才敢爬起来,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陛下!
他苟富贵之前抱上的,竟然是皇帝这条天下最粗的金大腿!
不过……
陛下手下的能人异士还有不少?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龚长恭,好像也是个官儿。
自己一个市井商人,除了有点门路,会点不上台面的手段,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万一哪天陛下觉得他没用了,把他像丢破鞋一样丢了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能平庸!
苟富贵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必须把生意做得更大更强!要成为陛下钱袋子里最鼓的那个!要让陛下离不开他!
对!回去就整合人手,打通南北商路,把生意做到西域去!
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抱紧这条金大腿,死也不撒手!
……
慕朝歌回到宫中,先召来了贴身太监福德全和嬷嬷尤氏。
“小福子,小尤,”她将两个精致的食盒推过去,“太白楼的点心,味道不错,带回去尝尝。”
福德全和尤嬷嬷愣住了,看着那印着太白楼标记的食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陛下竟然亲自给他们带点心?!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两人噗通跪下,声音哽咽:
“陛下!奴婢何德何能……”
“行了,一点吃食而已,起来吧。”慕朝歌摆摆手,“平日里伺候辛苦,朕心里有数。”
两人千恩万谢地抱着食盒退下了。
……
兰台宫内,尉迟澈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听说慕朝歌回来了,还提着大包小包,他心头莫名一跳,隐隐有些期待。
这女人,出宫还知道带东西回来?算她有点良心。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假装不经意地伸出手,准备迎接。
然而,慕朝歌风风火火地进来,目光扫过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将手里那几个油纸包随意地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开始解自己的披风。
尉迟澈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
他默默收回手,垂下眼帘,周身开始散发低气压,眼神哀怨。
慕朝歌放好东西,一回头,就看见尉迟澈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坐在那儿,浑身上下写着“我不高兴”。
她恍然大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妃这是身子不舒坦?是不是……那个快来了?多喝点热水,暖暖肚子会舒服一些。”
尉迟澈:“???”
什么快来了?喝热水?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慕朝歌那一脸“我懂”的表情,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女人又在说什么怪话?
慕朝歌见他还是蔫蔫的,只当他是默认了,也没再多问,转而说起了正事。
“今日出宫,收获不小。”她在尉迟澈对面坐下,神色严肃起来,“城西慈幼局,朝廷拨款设立的善堂,却偷偷虐待孤儿,勾结人牙,甚至贩卖孩童。”
尉迟澈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眉头蹙起:“竟有这种事?!”
“幕后主使,是吏部尚书胡一冰家的四儿子。”慕朝歌眼神转冷,“我已借此机会,点了龚长恭去查办此案。”
尉迟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是要借龚家这把不算太锋利的刀,去撬动盘根错节的胡家。
他沉吟片刻,抬起眼。
“既然抓到了尾巴,那就无需顾忌。放手去做,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胡家如果真烂到了根子里,拔了便是。朕……我支持你。”
有他这句话,慕朝歌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明日,便是筹备已久的藏书馆与识字馆开馆之日。
届时皇帝将率领文武百官出席,意义非凡。
御书房内,慕朝歌与几位重臣商议开馆的仪程。
当提到由谁来做这开场宣告时,几位老臣都倾向于晋王,或是太子太傅。
慕朝歌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朕意已决,开馆宣告由慕妃主持。”
此话一出,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连福德全都惊得抬了抬眼。
“陛下,慕妃娘娘虽然深得圣心,但终究是后宫的妃嫔,出面主持这么隆重的盛典,恐怕不合适啊……”
“是啊陛下,而且近日坊间对娘娘传了很多流言蜚语,此时让娘娘出面,是否……”
慕朝歌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劝谏:“正因为有非议,才更要让天下人看看,朕的慕妃,担得起这份责任。”
她看向窗外,目光深远,“此事不必再议。”
众人见状,只好躬身领命。
消息传到兰台宫,尉迟澈正对着一本闲书发呆,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晋王也会去?”他放下书卷,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朕这位好皇弟,最是喜欢热闹。也好,看他明日能唱出什么大戏。”
流言蜚语?跳梁小丑?他尉迟澈何曾放在眼里过!
只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寝殿,那里堆着慕朝歌昨日带回来的那几个油纸包和锦盒。
不是送给他的?那她是给谁买的?
那个被关在冷宫,据说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北狄质子屠苏矛?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让他心气开始不顺。
他甚至阴暗地琢磨着,是不是该让福德全找个由头,把送去冷宫的东西都“检查”一遍,扣下那么一两件来?
……
晚膳时分,慕朝歌处理完政务,回到了兰台宫。
尉迟澈正端坐着用茶,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她。
慕朝歌却显得兴致勃勃,净了手,便拉着他的袖子往内间走:“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尉迟澈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心里还有点别扭,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跟了过去。
只见慕朝歌献宝似的指着那堆东西:“喏,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尉迟澈准备了一肚子的阴阳怪气,瞬间卡壳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慕朝歌,又看看那堆东西,阴云密布的心情像是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金灿灿的阳光一下照了进来。
“给……给我的?”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不然呢?”慕朝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出宫一趟,还能给谁买?”她已经开始动手拆那个最大的油纸包,是太白楼的烤鸭和几样精致点心,“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尉迟澈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看那堆分量不少的礼物,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原来……都是给他的。那个什么北狄质子,哼,暂且放他一马。
两人围着那堆礼物,拆解起来。
除了吃食,还有成对的羊脂玉镇纸、一模一样的紫毫笔、甚至两方几乎看不出区别的端砚。
“我看这镇纸润得很,写字压纸肯定舒服,就买了两方。”
“这笔也好用,你批折子辛苦,多备几支。”
“砚台嘛,总得有个备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