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羞愤交加,又惊又怕,拼命推搡却无济于事。
那些混乱、痛苦、羞辱都被刻意的忘却了,只记得那晚织金帘幕低垂,博山炉中氤氲的香味苦涩却又厚重……
她像一朵夜昙,被狂风暴雨彻底摧折,任由他予取予求。意识浮浮沉沉……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回响:“唐国已亡,你们李家上下不过俎上之肉。”
几十年的乱世,南方诸国第一的唐国,就此烟消云散……那些龙楼凤阁、玉树琼枝,从此就只是故国的一场梦。
而苟活下来的这群亡国之人,孔子变成了无根之木,无主之花,被迫漂泊于北地,任人攀折轻慢。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言语,李琰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因这一句戏谑,她回忆起前世,心中杀意爆起,看向魏王的眼光停留在他的脖颈间——以利刃割开,应该不难。
但他脖子上仍然系着那条领巾,身上也必定穿着那奇异的布料……必须沉住气,必须有必胜的把握再动手。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动手的好时候:沈家那么大的一个局,并非都为魏王而设,为他一人而提前破坏并不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杀意。
魏王见她目光冰冷,面若霜雪,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了让她不被殿前司的人抓走,他都已经愿意给她名分了,她还冷着张脸,简直是不识抬举!
他目光转冷,唇边的笑意也收起:“怎么,让你做孤的侍妾,还委屈了你吗?”
她只是漠然坐在榻上,既不答话,也不否认,这种懒得理睬的态度,终于激怒了他。
魏王霍然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殿前司的陆放还没有走远,我这就让他回来。”
“你可要想清楚:大内的诏狱倒是挺干净的,就是黑暗密闭,没有一丝光亮——你受得了吗?”
她应该和自己一样,在黑暗幽闭的狭小空间内会有恐惧……
他转身要走,果不其然袖子被拉住了,回头看时,她垂头不语,手指攥得很紧,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她显然是怕得狠了,又倔强不肯低头,魏王这次却不想惯着她,要狠狠收拾她的傲骨。
“为了你的事,孤跟皇兄顶了不止一次,就算是偿还恩情,你也欠得够多了。”
“让孤想一想,这笔债该怎么还?”
他似是在思考,实际上是在慢慢逼凌,让她更加恐慌害怕。
“你如今身上有伤,孤不动你。”
他声音清淡,听在她耳中却有不祥的预感。
“你不是假扮过妙香阁的花魁吗?”
“下次赏花宴的时候,你母亲沈大夫人也会出席。就由你穿上妙香阁的舞衣,现场为大家表演一番。”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妙香阁的舞衣很是香艳,动起来让人想入非非。
魏王笑得显得格外欢畅:“到时候,让你们母女现场相认——官家贵女沦落青楼后又与母亲重逢,这么惊人的八卦,一定会传遍整个洛京。”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中有恨意,有委屈,更有隐约的哀求。那一眼波光流转,让人心生怜爱,忍不住要答应她所有要求。
魏王也不例外,但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身心的热意,执意要给她点教训。
“你除了给孤惹来麻烦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若是连这点用处都没有,还是把你交给诏狱那边吧。”
她用力拉着他的袖子却不肯放开,似是无言的求恳,魏王狠下心来不理。
她眼泪流得更急,紧紧咬着嘴唇,用力之下嘴角沁出血来,唇色却变得苍白。
下一刻,她整个人颓然倒地,再次昏死过去。
还没等到她服软的魏王傻眼了。
“你……怎么又晕了?”
“快去喊太医!”
他朝外怒喝道,看着气息微弱的她,只觉得是匪夷所思——自从这女人出现,他是一口都没吃上,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孤难道是前世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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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是真的晕倒了:之前归元散的旧伤未愈,这次中毒虽然是她和臧少陵演的双簧,但用的药却是真的。
只要略微压制血墨的力量,要晕倒真的轻而易举。
她随即发起了高烧,一天一夜之后才消退。
这次请了别的太医来看后,委婉的提醒魏王:病人气怒攻心,最好不要再受刺激。让她心情愉快才能康复,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魏王吓了一大跳,把给她点教训之类的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开始早晚探望,给她带来洛京城中好吃好玩的各色风物。
李琰醒来后也不客气,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魏王看着她晶莹脸颊上微染笑意,有时也怀疑自己是否被她戏耍做了冤大头: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她中毒生病都是真的,整个人已在禁锢之中,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这段日子他倒是过得挺顺心:她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却缓和下来,她有时甚至会替他倒茶、磨墨。
就像那家养的小鸟,刚送来的时候固然是桀骜不驯、拼命撞笼;养熟了之后也会在指尖婉转歌唱,甚至打开门它也不会逃走了。
魏王日子过得惬意,北疆那边却彻底陷入了僵局:晋阳城不破,大周军队也不撤回。
打破僵局的是北燕内阁的消息:大将斛律述也被家中仆人告密:说他一直以来私通大周,还拿出了他们来往的密信。
斛律述也大喊冤枉,说他是被栽赃陷害的,跟仆人当庭对质时,生性暴躁的他竟然动手打人,纠缠之间仆人被他失手打死了。
这下死无对证、且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北燕朝野顿时哗然。大部分人都认定他就是泄密的那个内奸。
为了平息争议,郁久太后将斛律述也暂时下狱,并让她的情夫南院丞相韩舒立审理此案。
还没等查出个头绪来,斛律述也就在狱中中毒身亡。此事一出,也坐实了他是畏罪自杀。
大部分人都就此松了口气:内阁中的大周奸细既然已被铲除,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郁久太后仍然心存疑虑,一直在经办此案的慕容玮更是嗤之以鼻:斛律述也是个勇将,但他头脑简单,内奸绝不可能是他!
内奸要真是这么蠢,他又怎么会能潜藏这么久,又是如何偷运出各种机密而不被发现的?
慕容玮当场提出异议,但韩舒立奉了太后的密旨而来:此案到此为止,不准再提。
他一声令下,慕容玮再次被卸了差使,赋闲在家。
好在这次他不用去看守皇陵了,慕容玮就成日跟上京的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处,酗酒斗狗赌博无所不为。
郁久太后听了反而觉得心中熨帖:慕容玮若是成了一个废物,先帝和那狐狸精在九泉之下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她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让韩舒立不时去给他送酒,慕容玮成天喝得醉醺醺的躺在皇宫门口,也算是上京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