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神情震惊,随后转悲为喜:“你是说,我母亲不是凶手?”
“她有没有参与不得而知,但方才的供词完全是几人提前串供,没有任何可信度。”
“从何得知?”
“你在青雀司也学过审讯吧?犯人的脸部肌肉走向、眼神、习惯性小动作、说话的声调……这些都能看出端倪。”
“教习倒是教过,但我并不擅长这些。”
说到自己不擅长的课程,她似乎有些窘意。
因为魏王的话,她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多了些活泛。
魏王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性情直率,容易被人一眼看穿心中所想。同样,你也很难看穿别人在想什么。”
“这意思是……说我太笨吗?”
她听出话中之意,蓦地侧首,杏目圆睁,似嗔似恼地睨向他,那绝美情态竟让他呼吸一滞,心旌随之摇曳。
“你并不算最笨的,真正的笨人是这些串供套词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
刘子昭这话原本是安慰的好意,谁知出自他口就自带一种嘲讽,惹得李琰又瞪了他一眼。
“那要怎样才能查明真相呢?”
她有些苦恼,更多的则是心焦。
“若是要抽丝剥茧慢慢查清倒也可行,但太过费时,孤没时间跟他们耗。”
“将沈家所有的男丁都下狱,通通用重刑,不信他们不招。”
魏王轻飘飘的一句,却带着残酷和血腥。
“为什么不继续讯问太夫人呢?”
“那老婆子奸猾似鬼又生性凶残,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很难分辨。”
魏王眼中含着生意,似笑非笑道:“但沈家太夫人再诡计多端,也是为了自己偏宠的那两个儿子。直接打蛇打七寸,总有人受不了会招供的。”
他这么快就查到了呀?
李琰心中有数,却装作吃惊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她是为了儿子做这些恶事?”
“你都求到跟前了,一些案头工作孤也是会做好准备的。略微查了下,就发现了些惊喜。”
“你父亲当年公账上有三万两的亏空,这么大笔银子不会凭空消失。孤让人查了下,颇有惊喜。”
魏王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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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插手此事,不过是为了博佳人一笑。没成想严刑拷问之下,竟然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李琰被砚羽唤醒时,发觉窗边一片漆黑,一问才知道,现在才二更时分。
“殿下请您过去。”
李琰带着砚羽,一路到了沈家的祠堂。
这里原本阴森晦暗,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李琰才走近,就觉得气氛不同,抬眼一看,原本看守沈家的衙兵已经换成了腰配象牙牌的武德司密探。
武德司负责境外密探暗谍,也负责戍卫皇帝的安全,抓捕密谋造反之人。
沈家这个案件由他们接手,证明魏王已经完全掌握了其中核心。
李琰打了个哈欠:魏王查案还真是雷霆迅疾……也不枉她扮演了这么久的“沈燕凌”。
李琰走进祠堂,这里原本的桌椅香案已经被收起,只剩下一排排灵位,宛如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窥视着众人。
灯火映照下,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长。被拷打得奄奄一息的沈家男人们瘫软在地上,有的呻吟,有的求饶。
太夫人带着女眷们站在侧边。看到心爱的两个儿子遍体鳞伤,她一边哭一边咒骂自己的侄女。
“真是贼喊捉贼呀,小爷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弥超在现场被他们吵得头疼,没好气的讽刺道。
李琰没看到魏王,于是问道:“你家殿下呢?”
话音未落,魏王会同大理寺、御史台的官员走了进来。
“案情紧急却又重大,只能连夜请诸位旁听,辛苦诸位了。”
两人连忙行礼表示不敢,殿下夙夜在公如此忙碌,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所有人到齐后,魏王站在中央扫视一眼,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沈节度一案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跟另外四五个案子纠缠在一起,才会显得晦涩难查。”
“孤懒得多费口舌,弥超你来说吧。”
弥超朝着几位官员微微行礼,随即开始讲述。
“先说说沈节度之死吧。”
魏王紧紧盯着太夫人,后者被他犀利的眼神所慑,缓缓低下了头。
“沈节度在元宵节前赶回来,不仅是为了一家团圆,还想说服母亲和二弟四弟赶紧去投案自首,他会亲自向陛下请罪,要求对你们宽大处理。”
“你们坚决不肯,双方发生了争执,一直吵到了祠堂里。情急之下,沈家二郎用牌位将他打伤,沈耘意乃是武将之身素来健壮,只因脑后有伤,正中要害,所以才会一时爬不起来。”
“沈家二郎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居然如此狠毒,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斧子就朝大哥胸口劈去。随即四郎也冲上来捅了几刀。”
“就这样,沈节度身上多处受伤,可他仍然拼命抓住你俩,你俩竟被他掐得险些窒息。”
“最后是太夫人扑上来按住儿子的手,让二郎四郎又补了几下,沈节度这才彻底气绝。”
弥超这一番话,让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光是想象那画面就不寒而栗。
“其实沈节度原本还有反抗的力气的,但太夫人扑过来按住了他的手。他喊了一声娘,就此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
“可怜沈节度一世英雄,居然葬送在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弟弟和贪得无厌的老娘手里!”
弥超环视沈家众人,“沈家所有人中,除了庶出的三房和在自己房里的大夫人,所有人都参与了这场杀戮。你们虽然没有杀人,但是帮着整理现场擦拭了血迹。”
二夫人哭出了声,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四夫人强自镇定,却也瑟瑟发抖。
李琰忍不住问道:“既然我娘没有参与,是清白的,为何她会站出来承认所有罪?”
“那是因为被人捏住把柄、受人胁迫的人不是太夫人,而是她。”
魏王亲自解释给她听:“太夫人指挥老二老四这伙人杀人毁尸以后,装模作样的去跟大儿媳说儿子病重昏迷了。为了装得逼真,她急匆匆跑去没让下人通报,却正好撞见大夫人跟姓袁的大夫在私通。”
“这就是孤要说的第二个案件:沈家大房的小娘子被拐案。”
魏王看着她,眼神冷峻却又温和:“你从小被奶娘拐走,被卖到千里之外的唐国,这不是什么恶仆贪婪,而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另一桩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