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那双琉璃珠般清澈的眼睛瞬间睁得更圆了,里面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被巨大诱惑点燃的微光。比忘忧果更好吃的?糖葫芦管够?这对一个刚刚“重生”、记忆里只有破庙阴冷和恐惧的小小魂灵来说,诱惑力不亚于星陨台之于观星客。
“真……真的吗?”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绞着素白的裙角,声音细细的,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雀跃,脚尖也忍不住在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上蹭了蹭,仿佛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出发。
“比冥河里的引魂灯还真!”欧叶斩钉截铁,肚子适时地又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噜~”,为她的说辞增添了十二分可信度。她一把从地上弹起来,顺便把还陶醉在忘忧果余韵里、魂体都飘得有点发软的秦天也拽了起来。“走走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你家冥……咳,趁着老板大人还在前线‘活动筋骨’,咱们速去速回!神不知鬼不觉!”
秦天被拽得一个趔趄,半透明的魂体晃了晃,手里的冰蓝灯笼光焰也跟着摇曳。“欧……欧姐!冷静!冷静啊!”他惨白的脸上写满了后怕,眼神惊恐地瞄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涌出冥王怒火的巨大宫门,“冥王大人的禁闭令……‘滚回冥宫,敢踏出一步……哼哼!’那‘哼哼’后面是什么?是魂飞魄散套餐吧?是吧?是吧!”他感觉自己刚凝聚回来的魂体又开始有崩解的迹象了。
“怕什么!”欧叶叉着腰,努力摆出一副“天塌下来姐顶着”的豪迈架势,虽然她自己心里也虚得直打鼓,“咱们这是为了生存!珍馐猪饿死了谁给他……呃,给冥界发光发热?再说了,风璟都给红梅送糖葫芦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冥宫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她强行把风璟的举动解读为某种默许的信号,给自己壮胆,“红梅,你说是不是?”
红梅看看欧叶信誓旦旦的脸,又看看秦天吓得快抱不住灯笼的样子,小脸上满是纠结。忘忧果的甜蜜还在舌尖萦绕,对“更好吃的东西”的向往像小钩子一样挠着她的心。最终,对欧叶姐姐本能的信任和对未知美味的渴望压倒了那点对冥王威严的模糊恐惧。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二比一!通过!”欧叶一锤定音,忽略了秦天那“我还没投票呢!”的微弱抗议。她猫着腰,像个经验丰富的特工(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蹑手蹑脚地贴着冰冷光滑的宫墙阴影移动,还不忘回头对另外两人做噤声的手势,“嘘——!脚步放轻!魂体收敛!别发出光污染!跟着姐,姐知道一条‘员工通道’!”
她所谓的“员工通道”,其实就是冥宫庞大建筑群侧面一条极其隐蔽、堆满了废弃冥晶碎料和巨大兽骨残骸的逼仄夹缝。这是她某次被墨时庭“遛”得晕头转向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还吐槽过冥宫的“垃圾分类”做得真差。没想到今天成了救命稻草。
秦天抱着灯笼,努力把自己半透明的魂体缩成一团,紧跟在欧叶身后,在废弃物的缝隙里艰难“蠕动”,嘴里小声碎碎念:“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被抓到……下油锅都是轻的……会不会直接被塞进孽镜台循环播放我偷看隔壁王寡妇洗澡那集啊……”恐惧让他开始胡言乱语。
红梅则显得灵活许多,小小的身子像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飘在最后,大眼睛警惕又新奇地打量着周围堆积如山的奇异“垃圾”。偶尔有残留的微弱磷火在碎晶里闪烁,映得她苍白的小脸忽明忽暗。
“到了!”欧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成功越狱的兴奋。她扒拉开最后几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冥兽头骨,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冥宫内部那种压抑的宏伟,而是忘川城特有的、带着无边无际幽邃感的黑暗天幕,以及远处忘川河蜿蜒流淌的朦胧光带。
冷冽的、混合着彼岸花冷香和某种矿物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一丝自由的……危险味道。
“看!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欧叶指向忘川河下游方向,一片依河而建、灯火比甲、乙、丙城都要稀疏许多的区域。那里的建筑更加低矮、杂乱,像是由无数巨大黯沉的漂流木和扭曲的黑色藤蔓自然纠缠搭建而成,点点幽绿、惨白的灯火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勾勒出一个神秘而破败的轮廓。空气里似乎隐隐飘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着焦糖和奇异果香的甜味?
“忘川丁城?”秦天飘到欧叶身边,伸长脖子眺望,魂体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看着……比丙城还……还野性啊?你确定那里有吃的?不是什么……鬼怪食堂吧?”
“放心!姐的情报绝对可靠!”欧叶拍着胸脯(虽然拍得自己魂体隐隐作痛),“丁城虽然偏了点,破旧了点,但可是藏着整个冥界最地道的‘蜜饯坊’!据说是某个生前是御厨的老饕餮鬼开的,专做各种用冥界花果腌制的零嘴儿,风……风璟给红梅的忘忧果,说不定就是从那进的货!”她再次熟练地搬出风璟当挡箭牌兼信用背书。
红梅的眼睛更亮了,小脸上写满了期待,仿佛已经闻到了那传说中的甜蜜。她主动飘到欧叶身边,冰凉的小手轻轻抓住了欧叶的衣角,无声地催促着。
“走!”欧叶深吸一口冥界自由的(且带着点忘川河特有腥味的)空气,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率先朝着那片被甜味隐约勾引着的、宛如巨兽巢穴般的丁城阴影迈出了“越狱”后的第一步。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踏上忘川丁城那由湿滑苔藓和不知名骸骨碎片铺就的泥泞小路时——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冷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她裸露的脚踝。
那冷意,并非忘川河畔惯常的阴寒,而是一种……深入魂髓、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熟悉冰凉。
欧叶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寒毛(如果魂体有的话)瞬间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身后,是堆满废弃物的宫墙夹缝,是抱着灯笼瑟瑟发抖的秦天,是满眼期待望着丁城的红梅。
空荡荡的,除了幽暗的阴影和飘荡的尘埃,什么都没有。
“欧姐?怎么了?”秦天被她突然的停顿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
“……没什么。”欧叶用力甩了甩头,强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心悸,只当是“做贼心虚”产生的错觉。她扯出一个笑容,试图驱散那瞬间笼罩的寒意,“风大,有点凉!走走走,糖葫芦在召唤我们了!”
她拉起红梅冰凉的小手,硬着头皮,一脚踏入了那片被甜味和阴影包裹的忘川丁城。
而在她们身后,冥宫那高耸入黑暗的尖顶飞檐之上,一片比夜色更幽邃的玄色衣角,在忘川河吹来的腥风中,几不可查地……拂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