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儿毫不退让,继续说道:“你所追求的,究竟是名满天下,还是我李婉儿的一句关怀?”
陈思源连忙解释:“我自然是……”
李婉儿打断了他的话:“若为前者,你如今已然做到,又何必寻死?若为后者,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这般以毁灭自我为代价换来的所谓‘深情’,于我而言,不是荣耀,是惊吓,是负担,更是对我名节的玷污!我害怕。我不敢面对你。我李婉儿绝不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狂徒,背负上任何道义的枷锁!你这番举动,就好比拿着刀架着你的脖子,说我不嫁给你,你就要自杀。是不是?”
陈思源如遭重击。
他的身子晃了一晃,顿时脸色煞白。
李婉儿的这番话颇为无情。
因为直接否认了他的所做一切的价值。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嫁给我,甚至没有想过你能跟我说这么多话。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有这份自知之明。我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他小声说道。
李婉儿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虽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却是决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知道,对这样偏执的人,任何同情都是火上浇油。
此时她想叫醒这个沉睡中的人,挽救他的性命。
他的牺牲,毫无意义。
“我已经看了你好几眼,请你放弃你现在的举动。”
“你现在看我就好像看一条狗一样。我想让你看到光芒万丈的我。”
“可是那光芒不是你自己发出来的,是你偷过来的。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父母家人着想。”李婉儿苦口婆心。
“我父母双亡。我眼下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为了你。”陈思源苦笑道。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真是为了我吗?”李婉儿抬起头来,眼睛直视着他。
听到李婉儿问出这句话,陈思源重新捡起了信心。
他感觉到李婉儿对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关切。
既然有这份关系,那么前面是刀山火海,那也要闯。
“当然!自那日春日宴上惊鸿一瞥,陈某便知,此生已为你沉沦。我出身寒微,自惭形秽,唯有借惊世之才,登青云之梯,方能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陈思源重新坐直了身体。
他的脊梁变得笔直。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诉了肺腑。
李婉儿听完后却是微微叹气。
“陈思源,一个人的深情是藏不住的。如果你真的情深意切的话,我不可能没有感觉到,可是现在我只感觉到害怕。”
“你说什么?”陈思源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这是献祭?不,这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绑架!你用你的性命做绳索,想将我永远捆在你那块名为深情的牌坊上!你死了,一了百了,留下一个为情殒命的佳话。人人都赞颂你陈思源。那我李婉儿会怎么样呢?”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提高了声量:“你死了,世人会如何说我?他们会说,是刑部侍郎的千金李婉儿,不懂人间疾苦,不珍惜人间真情。逼死了一代文曲星!逼死了大才子,大文豪!”
陈思源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悲伤。
李婉儿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激动。
“我李婉儿,无情无义,红颜祸水,嫌贫爱富,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我就得活在你用的阴影里,一生都不得安宁!人们只要赞美你,就会顺着骂我。你这是要用你的死,来毁掉我的一生!这是不是才是你的真实目的?你说!”
其实她这话有些诛心了。
但是话不说狠一点,就没办法叫醒他。
“不是!绝对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陈思源踉跄着后退。
这番话,是他从未想象过的角度。
他没想到李婉儿这么看他。
“因为你在这么做!若不是宋小姐把你请过来,我连看都不敢看你,甚至不敢去跟你说两句话,怎么会想着去伤害你呢?”陈思源解释道。
“你没有?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想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你的才华,我不稀罕,因为那是偷来的;偷来的东西再值钱,它也是脏的。你的性命,我更不想要,因为它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她看着他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心中有所不忍,但还是吐出了最真实的话语:
“收手吧,把那些才华还给他们的主人,或许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一起讨论诗词歌赋。不然的话,你再这么执着下去,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陈思源听到这番话,顿时喉头一甜,竟然已经吐出血来。
他满心以为自己会打动李婉儿,尤其是经过宋雪凝的叙述,更加能证实他所作所为的真心和牺牲的悲壮。
没有想到换来的是李婉儿这样的看待。
“啊!”
一声凄厉尖啸,带着点点血痕,从他喉咙里喷出来。
与此同时,一团肉眼难以察觉的墨色烟气,从他的头顶猛地窜出。
这团烟气在半空中剧烈地扭曲挣扎,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原来,他与窃诗魂之间那以执念为纽带的链接,出现了严重的不稳与裂痕!
之前虽然他的身体非常虚弱,但他的心稳如磐石,现在他的心乱了。
说完,李婉儿转身对不远处的宋雪凝道:“雪凝姐姐,我们走。”
陈思源呆呆地坐着。
……
这场不欢而散的会面,并未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王衙内一直盯着陈思源,派了不少跟班。
今天,跟班将此事添油加醋地汇报给了他。
而他旁边坐着周子轩。
他们两个人都痛恨陈思源,所以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哦?那陈思源竟是为了李婉儿才发疯的?这下可有趣了。周公子你跟李婉儿多走近一些,说不定就能把陈思源活活气死。”王衙内摇着折扇,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周子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兄,我要的不是这些风流韵事。东宫夜宴,你可有办法让我进去?”
王衙内嘿嘿一笑:“周兄放心,请柬我已为你弄到。只是,当哥哥的还想劝你几句。你当真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动手?一旦失败的话,这罪过可不小啊。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你。”
他故意劝说周子轩放弃,其实是另一种激将法。
现在周子轩正在气头上。人和劝阻的话都会激化他的愤怒。
周子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有写诗的才华,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王衙内,你只需按计划行事,在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制造些混乱,给我争取一炷香的时间便可。”
王衙内抚掌笑道:“好说,好说!本公子别的不会,最擅长的,就是搅局!你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