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博物馆的古籍修复室藏在展厅西侧的回廊尽头,是间挑高三米的老房子,雕花木窗棂上爬着淡绿色的爬山虎,晨光穿过叶片缝隙,在胡桃木修复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揉碎的金箔。
台上铺着米白色的无绒布,明代万历年间的《本草纲目》刻本摊开在中央,书页边缘微微卷曲,靠近书脊的位置有一道三厘米长的撕裂痕 —— 是之前陈立为了威胁林溪,用美工刀划的,裂痕里还残留着细微的纸纤维,像断了的丝线。
林溪坐在梨木椅上,穿着袖口收紧的白色修复大褂,领口别着枚银质书签 —— 是她爷爷传下来的,上面刻着 “修书如修心” 五个小楷。她的指尖捏着一根爷爷手制的竹镊子,镊子尖细得能挑起一根蚕丝,正夹着一张半透明的补纸,往撕裂痕上贴。
补纸是她前一天泡在蒸馏水里软化的,用的是安徽泾县的宣纸,纤维长度与万历刻本的竹纸几乎一致,她还特意在纸浆里加了微量的赭石粉,让补纸的颜色与原纸的浅褐色完美融合,“得等浆糊干透,再用鬃刷轻轻压平,” 她头也没抬,声音轻得怕惊到古籍,“要是力道重了,会把原纸的墨色蹭掉,那可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修复台左侧的白瓷碟里,盛着半碟浅褐色的浆糊 —— 是用陈年老面和苏州桃胶熬的,按 1:3 的比例调配,熬的时候要顺时针搅拌四十分钟,直到浆糊能拉出细而不断的丝。林溪的手肘边放着一把 0 号鬃刷,刷毛是马鬃做的,被用得有些蓬松,是她修复第一本古籍时爷爷送的,现在刷柄上还能看到她当年刻的 “溪” 字。
“歇会儿吧,姜茶快凉了。” 佐藤站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个青瓷杯,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杯口飘着淡淡的姜香。他记得林溪从小怕冷,尤其是入秋之后,指尖总带着凉意,所以特意在姜茶里加了三颗红枣,用文火煮了二十分钟,现在温度刚好能入口。见林溪没动,他把杯子轻轻放在修复台角落,避开浆糊碟和补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无香纸巾 —— 是林溪喜欢的牌子,之前在京都一起查案时,他注意到她不用带香味的纸巾,怕刺激古籍纸张。
佐藤的指尖轻轻拂过林溪的额角,擦去她渗出的细密汗珠 —— 她修古籍时总这样,一专注就忘了自己,上次修复《论语集注》时,她盯着扉页的私印看了一下午,连饭都忘了吃。“万历刻本的纸纤维很脆,” 佐藤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吹乱了书页,“我们可以分三天修,今天先补好这一页,明天再处理书脊的磨损,不急。”
林溪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指尖还捏着竹镊子,上面沾着一点浆糊:“你还记得去年在京都古籍库,我们看到的那本宋代《伤寒论》刻本吗?”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当时它的书脊裂得比这本还厉害,我们用了五天才修好,现在想想,要是当时有爷爷的浆糊配方,说不定三天就能完工。”
就在这时,修复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门轴 “吱呀” 一声,带着老房子特有的温润。陆沉和苏衍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蓝色封面的文件,封面印着国际刑警的银色徽章,边缘还沾着未干的印泥。“有好消息。” 陆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他把文件轻轻放在修复台的另一侧,避开古籍,“国际刑警巴黎分部刚传来消息,‘文影会’在欧洲的最后一个据点 —— 巴黎六区的‘墨香斋’古董店地下室,昨天被端了。”
苏衍蹲下身,指着文件里的照片:“你看,地下室里藏了 23 册宋元明刻本,其中就有我们一直在找的南宋《论语集注》、元代《孟子注疏》,还有两册明代的《永乐大典》残卷。” 他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文物运输箱,“这些古籍都装在恒温恒湿箱里,温度控制在 18c,湿度 55%,由国际刑警专人护送,一个月内会陆续运回来,先到市博物馆做修复,再移交相关藏书楼。”
“真的吗?” 林溪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竹镊子轻轻落在无绒布上。她想起去年云庐先生的学生来京都找她,手里拿着先生临终前写的信,信里说 “若《论语集注》能回家,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现在这个心愿终于要实现了。她伸手拿起文件,手指拂过《论语集注》的照片,书脊上的 “论语集注” 四个字虽然模糊,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眼底的湿意。
苏衍走到修复台的另一侧,拿起那本摊开的清代《楚辞》—— 是他姑姑苏梅的遗物,扉页上 “云庐” 的细朱文私印依旧清晰,印章边缘的 “活纹” 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纸页,突然想起小时候姑姑教他认篆刻的场景:“‘云’字的撇画要带弧度,像天边的云;‘庐’字的宝盖头左边缺一点,是刻章师傅的‘活纹’,以后看到这个,就知道是真迹。”
“姑姑,” 苏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指尖停在私印上,仿佛能感受到姑姑当年握着这本书时的温度,“所有的古籍都回来了,陈立、山田那些人也得到了惩罚,你当年追查的‘文路’,我们也彻底断了,你可以安息了。”
佐藤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苏衍的肩膀,递过一张纸巾:“苏小姐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当年在京都留下的古籍笔记,现在还存放在京都大学的图书馆里,下次我们去,可以把笔记带回来,和这些古籍放在一起。”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修复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王局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红色封面的文件,封面烫金的 “国际文物保护联盟” 徽章在光下格外醒目。他走到陆沉身边,把文件递过去:“联盟总部刚发来的任命,决定成立东亚分部,专门负责东亚地区的文物保护和流失文物追索,涵盖中国、日本、韩国、越南等国。”
陆沉接过文件,翻开一看,里面的任命书用的是再生宣纸,纸上印着联盟主席的签名,还有埃及、希腊、意大利等成员国代表的签名 —— 都是之前他们合作过的国家,埃及的卡里姆大使、意大利的马可联络员,签名旁还标注了日期,墨迹新鲜。“陆沉任分部主任,苏衍任副主任,林溪、佐藤任专家顾问,” 王局的声音里满是欣慰,“这不仅是份任命,更是份责任 —— 东亚地区流失的文物太多了,韩国有近千件高丽青瓷散落在海外,越南的占婆石雕每年都有被盗的,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离家的孩子’一个个接回来。”
林溪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转头看向佐藤,手里还捏着那把竹镊子:“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京都古籍库了,那里藏着很多从中国流失的汉籍,比如宋代的《伤寒论》刻本、元代的《农书》抄本,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它们的源流,一起制定修复方案,把它们一点点送回家。”
佐藤点点头,眼里满是温柔,他想起去年春天在东寺的樱花树下,林溪蹲在古籍库窗外,捡起落在窗台上的樱花瓣,夹在《论语集注》的复制品里做书签,现在那个书签还在他的笔记本里。“等明年春天,我带你去看东寺的樱花,” 佐藤的声音里带着期待,“每年三月,樱花会落在古籍库的窗台上,粉白色的花瓣贴在泛黄的书页上,像给古籍戴了朵花。我们可以在樱花树下铺块布,一边整理古籍目录,一边听风吹过樱花树的声音。”
陆沉握住苏衍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两人无名指上的 “平安” 银戒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以后我们还要去更多的地方,” 陆沉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里的海棠花正开得灿烂,“下个月去敦煌,看看莫高窟流失的遗书,之前‘文影会’走私的那批敦煌残卷,现在还在伦敦的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我们要想办法追回来;明年去西安,对接兵马俑碎片的返还工作,去年查获的那批秦代陶俑碎片,还等着我们送去修复。”
苏衍笑着点头,指尖划过陆沉的掌心:“嗯,我们一起去。姑姑的日记里写过,‘文物回家的路,再远再难,也得有人走’。不管是沙漠里的敦煌,还是海洋对岸的欧洲,不管是冰冷的博物馆仓库,还是黑暗的古董店地下室,只要有流失的文物,我们就去。”
晨光透过木窗,洒在四人身上,也洒在修复台上的古籍上。《本草纲目》的补纸已经贴好,浆糊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楚辞》的扉页轻轻翻动,私印上的 “活纹” 像在呼吸;《论语集注》的照片放在一旁,书脊上的字迹仿佛在诉说回家的喜悦。林溪重新拿起竹镊子,蘸了一点浆糊,轻轻压在补纸上,鬃刷划过纸页的声音,像古籍在低声道谢。
佐藤把温好的姜茶递到林溪手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陆沉和苏衍并肩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海棠花 —— 那是三年前博物馆工作人员从市一中移栽来的,是苏梅当年种下的那棵海棠的幼苗,现在已经长得比人高,淡粉色的花瓣落在草地上,像一封封寄给过去的信。
“我们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陆沉轻声说,目光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巴黎的文物运输箱正装上飞机,敦煌的遗书在仓库里等待,西安的陶俑碎片在盼着团聚。
苏衍握紧陆沉的手,轻声回应:“嗯,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所有流失的文物,都能回到它们该在的地方,直到每一本古籍都能在阳光下翻开,每一件文物都能被人看见、被人珍惜。”
林溪的鬃刷轻轻落下,补纸与原纸完美贴合,《本草纲目》的书页在晨光中,仿佛又恢复了四百年前刚刻出来时的模样 —— 带着墨香,带着温度,带着文明的重量,也带着守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