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的晨雾裹挟着脂粉气,在青石板路上凝成淡红色的露珠。秦昭蹲在醉仙楼飞檐的嘲风兽首上,血刃横放膝头,刀身映出坊门下三个挑担货郎的身影。他们的草鞋底太干净了,不像走过十里长安尘土的模样。
\"酉叁位。\"秦昭对着空气低语。屋檐阴影里立刻传来三声布谷鸟叫——不良人的暗桩已就位。
最前面的货郎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鎏金怀表。阳光掠过表盖的瞬间,秦昭看清了上面韦府的缠枝莲纹。那人手指在表链上轻叩,节奏正是金吾卫传讯用的《破阵乐》鼓点。
\"嗒。\"一滴雨水落在秦昭刀尖。血刃突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刀柄的暗红纹路像血管般鼓胀起来。他左手在瓦当上一撑,整个人如鹞鹰般俯冲而下。
货郎的扁担突然裂开,寒光乍现。秦昭的刀鞘精准卡住刺来的细剑,金属摩擦声里爆出串火花。另外两人同时掀翻货担,淬毒的弩箭呼啸着封死他所有退路。
血刃终于出鞘。
刀光像道血色闪电劈开晨雾。第一颗头颅飞起时,颈腔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银白色的狐毛。秦昭旋身踩住第二人射来的弩箭,刀锋顺着铁木扁担的纹理滑下,将对方从肩到胯劈成两半——尸体倒地时竟化作一张人皮,里面涌出成千上万的银丝。
最后那人突然撕开衣襟,胸口纹着的狐首睁开血眸。秦昭的刀尖距他咽喉三寸时,整条街突然天旋地转。青石板路变成蠕动的舌头,两侧楼阁化作参差獠牙,他们正站在某种巨兽的口腔里。
\"幻术?\"秦昭冷笑,血刃突然倒转刺入自己左腿。剧痛让幻象碎裂了一瞬,他趁机将铜镜碎片掷向对方眉心。镜面映出狐首纹身的刹那,货郎发出非人的尖啸——他面皮下有东西在剧烈蠕动。
\"现形!\"秦昭的刀光如瀑。从货郎爆开的头颅里窜出只银狐虚影,尖牙直奔他左颊旧伤。血刃突然脱手飞出,像有生命般贯穿狐影,将它钉在坊门朱漆立柱上。
\"这是第七批探子了。\"暗桩少年从染血的货担里拎出个鎏金香炉,炉灰里埋着半张未燃尽的符纸,\"韦后在找这个?\"
秦昭用刀尖挑起符纸残片。朱砂绘制的狐眼突然转动,纸灰腾空组成个微型阵法。他怀里的铜镜骤然发烫,镜背星图中又亮起两个光点——分别在兴庆宫和东市波斯邸。
\"不是找,是回收。\"秦昭踢开货郎的尸体,露出他后颈的刺青:三尾狐环绕着太极图,\"这些是'种傀',体内银毛被抽走就会现原形。\"
突然响起的琵琶声让两人同时转头。醉仙楼三楼窗口,穿月白襦裙的歌妓正在调弦。她拨弦的指甲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秦昭的血刃立刻发出预警的嗡鸣。
\"当心!\"暗桩少年刚出声,琵琶弦已破空而来。秦昭挥刀斩断五根,第六根却缠住了少年手腕。丝弦陷入皮肉的瞬间,整条手臂立刻爬满蛛网般的青纹。
歌妓轻笑一声翻出窗外,襦裙下伸出条银尾勾住飞檐。秦昭的刀鞘掷出打断她的去路,自己却被突然暴起的\"尸体\"抱住双腿——那些散落的银毛正重新聚合成人形。
\"不良帅也不过如此。\"歌妓的嗓音突然变成男女混声,她指尖弹出滴血珠,在空中化作火狐扑来。秦昭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血刃上。刀身纹路骤然亮起,将漫天狐火尽数吸入。
\"铮!\"
歌妓的银尾突然断成两截。她惊愕回头时,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站在身后屋脊,手中软剑还在滴落银血。
\"镜花水月,皆是虚妄。\"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痣。歌妓发出凄厉尖叫,身体像蜡般融化,最终只剩摊银毛和一张完整的人皮。
\"九天玄女派也要插手人间事?\"秦昭用刀尖挑起人皮,上面布满用金线刺绣的经络图案,\"《黄帝内经》的经络图,但多了三条妖脉。\"
镜花仙子广袖轻拂,人皮上的金线突然游动起来,在空中组成长安城坊图。三条赤金线特别明亮:一条连接皇城与平康坊,一条贯通东市与波斯邸,最后一条竟延伸到终南山方向。
\"银狐拜月,三脉同祭。\"仙子的声音像隔着万重纱幔,\"韦后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玉面狐在终南山轩辕坟。\"
暗桩少年突然抽搐着跪下,手臂上的青纹已蔓延到脖颈。仙子指尖凝出枚冰晶,却在触及他皮肤时骤然融化。\"没救了。\"她摇头,\"银毛入心,除非...\"
秦昭突然割开自己手掌,将血滴在少年眉心。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青纹竟如退潮般缩回手腕。仙子瞳孔微缩:\"你父亲当年也这么救过...\"
\"不良帅!\"坊墙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秦昭迅速用斗篷盖住少年手臂,转身时血刃已归鞘。来的是金吾卫张都尉,他铠甲上沾着新鲜血渍,右手紧握着个鎏金香囊。
\"韦后口谕。\"张都尉的声音像在牙缝里挤出来的,\"请秦帅酉时赴宴。\"他抛来的鎏金请帖上,缠枝莲纹里藏着三根银毛。
镜花仙子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透明。她消散前用唇语说了三个字,秦昭认出是\"朔月夜\"——今夜正是月晦之时。
暮鼓声中,秦昭独自站在西市铁匠铺前。老铁匠的独眼里映着炉火,将烧红的铁块夹到砧上:\"血刃饮过妖血后,就不能算凡铁了。\"
\"我要它记住这个味道。\"秦昭将沾满银毛的布条投入炉中。火焰突然变成妖异的青色,锻铁锤每敲一下,就迸出串狐形火星。
铁匠突然用铁钳夹住秦昭手腕:\"你父亲当年也来锻过刀。\"他掀开眼罩,空眼眶里竟有银丝蠕动:\"他斩的不是韦后,是...\"
\"嗤\"的一声,血刃贯穿铁匠咽喉。尸体倒地后,颅骨里爬出只三尾银狐的虚影。秦昭的刀尖挑起它下巴:\"回去告诉玉面,秦家刀专斩狐尾。\"
铜镜在怀中发烫。秦昭掏出来时,镜面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终南山深处的某个洞窟——九尾银狐正盘踞在人骨堆成的王座上,其中三条尾巴明显是后来长出的,颜色比其他尾巴浅得多。
暗桩少年跌跌撞撞冲进来,手臂缠着浸血的麻布:\"查到了!韦府今夜宴请的全是...\"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望着秦昭身后。
铜镜里的狐影不知何时转过了头,九双眼睛同时睁开。镜面突然浮现裂痕,秦昭的血刃自动护主劈向虚空——刀锋斩落的竟是自己一缕发丝,断发在落地前就化成了银丝。
\"酉时三刻。\"秦昭收刀入鞘,左颊的疤在炉火映照下像条蜈蚣,\"让兄弟们准备黑狗血和雷击木。\"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血刃时,刀身上浮现出个古老的铭文——那是用妖血写成的\"斩\"字,正随着心跳频率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