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尸身的变化无声却惊心动魄。它周身翻滚的黑色能量中,那些暗金色的流光越来越清晰,如同血管中流淌的熔金,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它胸口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虽然缓慢,却坚定无比。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眼神,那血色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之前的狂暴和混乱正在被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理智所取代。
它不再是一个只凭本能和怨念行动的怪物,而是在真正地“醒来”,恢复其作为上古巫神的意志和思维。
胡八一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这尊古神彻底苏醒,拥有了完整的思考和判断能力,他们这些闯入者、乃至之前修复封印的“冒犯”举动,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完全无法预料。最好的情况是被无视,最坏的情况……他不敢想下去。
“老胡,怎么办?这大家伙好像……越来越清醒了?”王胖子也感觉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变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紧紧握着那把卷刃的工兵铲,仿佛这是唯一的依靠。
Shirley杨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巫神尸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一边快速检查着张九歌的状况。张九歌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只是眉头紧锁,似乎沉浸在某种梦境或精神层面的对抗中。她低声道:“九歌的状态似乎在好转,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胡八一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条唯一还束缚着巫神的“阳缚之链”。锁链上的裂纹依旧触目惊心,白光闪烁不定,仿佛风中残烛。它既是禁锢,此刻却也成了维系平衡、阻止巫神立刻采取未知行动的关键。
“必须加固这条链子!”胡八一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至少在它完全醒来之前,不能让链子断掉!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也是争取时间的唯一方法!”
“加固?怎么加固?”王胖子看着那完全由能量构成、非金非石的锁链,一脸茫然,“咱们又不会神仙法术,拿啥加固?用口水糊吗?”
“用这个!”胡八一的目光猛地转向滚落在一旁的【观山藏玄镜】,“还有那些符文!”他又指向周围岩壁上明灭不定的夏代金色符文。
他快速说出自己的想法,语速极快:“九歌之前能用古镜引导能量修复裂纹,说明古镜是钥匙!现在他昏迷了,但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这些夏代符文是根基,它们还在运转,只是缺乏足够的力量和引导!我们需要把古镜的力量,或者我们自身能调动的力量,引导到这条阳链上,最好是能连接到那些符文,形成一个临时的强化网络!不求完全修复,只求能多撑一会儿!”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他们三人都不具备张九歌那种与古镜深度沟通、感知能量流动的能力。但此时此刻,这是胡八一想到的、唯一可能有点作用的办法了。
“怎么引导?咱们谁会使那镜子啊?”王胖子觉得这计划不靠谱。
Shirley杨却若有所思,她看着那面古朴的铜镜,又看了看周围的金色符文,突然道:“或许……不需要像九歌那样精细操控。还记得吗?刚才我们心存正念,意图守护的时候,我们的气息似乎能和这些符文产生微弱的共鸣!这阳链和符文同源,我们是否可以……将古镜作为放大器,集中我们三人的意念,强行将一股‘守护’和‘稳定’的意志,灌注到阳链和符文中?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支持,或许也能起到一点作用?”
精神影响物质,意念干涉现实,这听起来更加玄乎。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件后,胡八一和王胖子也知道,在这涉及上古秘辛和龙脉能量的地方,有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确实可能发生。
“死马当活马医!干了!”胡八一下定决心,“胖子,你去把镜子捡过来!杨参,我们准备!不管有没有用,总比等死强!”
王胖子一咬牙,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快速冲到古镜旁,一把将其捞起,又迅速退回。那巫神尸身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血色的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阻止,仿佛在观察蝼蚁最后的挣扎。
胡八一接过古镜,入手一片冰凉。他深吸一口气,对Shirley杨和王胖子道:“来,我们三个,把手放在镜子上!心里什么都别想,就想着‘稳住这条链子’,‘守住这里’!”
三人围拢,将手同时按在冰冷的镜面上。胡八一和Shirley杨集中精神,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加固阳链、稳定封印”这个念头上。王胖子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神神叨叨,但也学着样子,心里默念:“链子别断!链子别断!”
起初,毫无反应。古镜依旧冰冷,阳链依旧闪烁不定。
就在三人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或许是三人求生的意志和纯粹的守护念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又或许是这面神秘的【观山藏玄镜】本身就在自发地响应这种正面的集体意念……
镜面,突然微微温热起来!
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清光,从镜面中心渗出,如同游丝般,缓缓飘向那条“阳缚之链”的裂纹处!
与此同时,周围岩壁上那些夏代金色符文,仿佛受到了这丝清光的牵引,光芒也同步明亮了一丝!虽然远不如张九歌引导时那般炽盛,但原本明灭不定的状态确实稳定了不少!
有效!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实有反应!
胡八一三人精神一振,更加努力地集中意念。
那巫神尸身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它那正在变得深邃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这三个渺小人类的身影。它看着他们徒劳却坚定地试图维系那最后的束缚,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地阻止,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赞许的神色。它的反应,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沉默。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丝微弱的清光如同蛛丝般试图缠绕住即将断裂的巨木,看着那些金色符文如同残烛般勉力燃烧。
然后,它缓缓地、将自己那只完好的巨手,再次轻轻握在了胸前的阳链之上。
这一次,它不是要撕扯。
一股远比胡八一三人汇聚的意念更加庞大、更加精纯、但也更加复杂难明的精神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它的手掌,缓缓注入了那条“阳缚之链”!
这股力量并非至阳至刚,反而带着一种它特有的、混合了阴煞与古老生机的属性,但这股力量的目的,却并非是破坏,而是……融入?调和?
“嗡——!”
阳链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震鸣!那裂纹处闪烁的白光,竟然在这股外来力量的注入下,变得稳定了一些,甚至那裂纹蔓延的趋势,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胡八一三人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巫神尸身,完全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是在帮他们加固封印?加固它自己的枷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巫神尸身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在做完这一切后,它缓缓松开了手。它周身的能量翻涌似乎平复了一些,那苏醒的进程仿佛也被它自己刻意延缓了。它再次将目光投向昏迷的张九歌,然后又看了看胡八一三人,最后,它的视线,穿越了虚空,仿佛看向了祭坛之外,看向了那被污染的巫峡龙脉,看向了更遥远的天地。
它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充满无尽疲惫与一丝决然的叹息。
紧接着,它做出了一个让胡八一三人更加目瞪口呆的举动。
它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缓缓地……重新沉入了地穴中央那翻滚的黑色能量之中!只留下那条闪烁着不稳定白光、但暂时稳固住的“阳缚之链”,以及链子另一端没入黑暗的景象。
它……自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