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刚蒙蒙亮,白芷就醒了。
她躺在白家老宅的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窗户缝隙里透进一缕微光,照在她的指尖。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肌肤下流淌的温热——她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她抬起手腕,水葵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抹幽蓝仍会若隐若现,提醒着她体内还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穿嫁衣的鬼新娘。
白芷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铜镜里映出她的脸,苍白却生动,眉眼如画,只是左眼的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属于她的阴冷。
\"别看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道,\"他是我的。\"
镜中人没有回答,但白芷知道,\"她\"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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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从长发间缓缓滑过,白芷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从前爷爷还在时,总爱说她这一头青丝像极了早逝的娘亲。如今爷爷不在了,会注意她头发的,似乎只剩那个人——
毛三。
想到这个名字,白芷的指尖微微一顿。
昨日黄昏,他在院中晾晒药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低着头,侧脸轮廓分明,那道火焰般的胎记在夕阳下竟显得格外生动。白芷站在廊下偷看,心跳快得不像话。
\"看够了吗?\"
他突然抬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望过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白芷慌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盘,热茶泼在裙摆上,烫得皮肤发红。毛三三两步跨过来,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踝检查伤势。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因常年捣药而生着薄茧,粗糙的触感让她浑身战栗。
\"没事,不严重。\"他抬头,却撞上她慌乱的目光。
两人对视的一瞬,白芷分明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迅速松开手,转身去拿药箱,耳尖却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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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时分
白芷端着木盆来到井边打水。
清晨的井水冰凉刺骨,却让她格外清醒。她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激得她轻轻打了个颤。
\"用温水。\"
一件外衫突然披在她肩上。毛三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提着个冒着热气的小铜壶。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我、我自己来......\"白芷去接铜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毛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往木盆里兑入热水,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他的体贴总是这样,不言不语,却无处不在。
白芷偷偷抬眼看他。晨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线紧抿。那道胎记从颧骨蔓延至耳际,像一团凝固的火焰。村里人都说这是\"鬼印\",可白芷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看的印记。
\"看什么?\"毛三突然问。
\"看你......脸上的伤。\"白芷慌忙找借口,\"还疼吗?\"
那是前日对付尸傀时留下的擦伤,已经结痂了。
毛三摸了摸伤处,摇头:\"小伤。\"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这种沉默最近经常出现,不尴尬,却让白芷心头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今天......\"白芷绞着手指,\"要去镇西茶楼?\"
毛三点头,眼神晦暗不明:\"去找说书人。\"
白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离真相更近一步,也离危险更近一步。她想说\"我陪你一起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的她,到底是白芷还是鬼新娘?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带上这个。\"她最终只是从腰间解下香囊,\"里面装了艾草和雄黄,能辟邪。\"
香囊是她连夜缝的,针脚歪歪扭扭,还扎破了好几次手指。
毛三接过香囊,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谢谢。\"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触碰,白芷却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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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白芷坐在药圃边发呆。
马婆婆叼着烟斗走过来,眯着独眼看她:\"丫头,魂儿丢了?\"
白芷摇头,手里无意识地揪着一株薄荷的叶子。
\"为了那小子?\"马婆婆一针见血。
白芷的脸\"腾\"地红了:\"婆婆!\"
\"哼,我老婆子虽然只剩一只眼,可还没瞎。\"马婆婆吐着烟圈,\"你看他的眼神,跟你娘当年看你爹一个样。\"
白芷低下头,心跳如擂鼓。
\"可是婆婆......\"她轻抚左眼,\"现在的我,真的能......\"
\"能什么?\"马婆婆敲了敲烟杆,\"那小子脖子上还挂着阴婚印呢,你俩半斤八两。\"
白芷被逗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发热。
她多希望时光就停在这一刻啊——毛三在屋里翻阅爷爷留下的医书,马婆婆在旁边唠叨,而她,就做最普通的白芷,不必担心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何时会苏醒。
---黄昏时,太阳格外的暖眼睛,但不热,此时毛三从镇上回来时,带了一包桂花糕。
\"说书人不在。\"他把油纸包递给白芷,\"过几日再去。\"
白芷接过糕点,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掌。这次她没有躲,毛三也没有立即缩回手。两人的手就这样虚虚地贴着,谁都没动。
晚风拂过,带着药圃里薄荷的清香。
白芷突然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