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能量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酆都城头一片狼藉。破碎的城墙砖石、逸散的魂力光点、以及少数倒霉阴兵彻底湮灭后留下的虚无痕迹,无不诉说着方才那一击的恐怖。防御大阵的光芒黯淡了许多,符文明灭不定,显然受损不轻。
牛头马面等鬼帅脸色难看,一边喝令阴兵整顿防务,救治伤者,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城下。而城下冥界使者团那边,更是凄惨不少。窃时者那敌我不分的狂暴一击,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虽然幽骨及时护住了一部分精锐,但仍有近三分之一的冥界兵士在时间乱流和侵蚀之力下或化为枯骨,或退回灵光状态,伤亡惨重。
幽骨周身燃烧的幽紫火焰明暗不定,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愤怒、耻辱、以及一丝对那“窃时者”和青铜门碎片力量的忌惮,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抬头,燃烧的眼眸死死盯住城头上的毛三和白芷。
“好!好一个阎罗殿!”幽骨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不仅包藏凶徒,竟还与这等诡异势力有所牵连!今日之事,我冥界记下了!”
他这话,已是将窃时者的出现,强行与阎罗殿联系起来,既是挽回颜面的借口,也是为后续可能的行动埋下伏笔。毕竟,窃时者的目标明确是毛三和白芷,这让他无法不产生联想。
毛三闻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幽骨都督此言差矣。那狂徒分明是混入你冥界使者团之中,图谋不轨,更是突然发难,伤你部下,毁我城墙。我等亦是受害者。阁下不去追查内部疏漏,缉拿真凶,反而在此血口喷人,莫非是觉得我阎罗殿好欺不成?”
他词锋犀利,毫不退让,直接将责任推回给冥界内部管理不善。同时,他暗中全力感知着窃时者遁走的方向,以及那残留的、微弱的青铜门碎片共鸣。此人,必须找到!他身上的碎片,以及所谓的“窃时者”一脉的秘密,至关重要!
白芷亦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冥界若欲战,我阎罗殿奉陪。若只想逞口舌之利,徒惹人笑。”她根本不屑于过多辩解,态度强硬至极。
幽骨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胸口发闷。他深知今日之事已难以按照原计划进行。继续强硬下去,且不说能否拿下这明显不好对付的两人,光是内部混入奸细导致损失惨重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冥主面前吃不了兜着走。当务之急,是回去整顿,查清那“窃时者”的来历,并重新评估阎罗殿,尤其是毛三和白芷的危险等级。
“哼!牙尖嘴利!”幽骨强行压下怒火,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今日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待本都督查明真相,必让你阎罗殿给出一个交代!我们走!”
他撂下狠话,不再停留,大手一挥,带着残余的、惊魂未定的冥界使者团,化作一片幽紫色的遁光,狼狈地朝着冥界方向退去。来时的嚣张气焰,此刻已荡然无存。
城头上,看着冥界退走,众人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牛头瓮声瓮气地道:“陛下,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他感觉憋屈,自家城门被毁,阴兵伤亡,却让罪魁祸首之一(在他看来冥界也是挑衅者)轻易退走。
阎罗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城头,他望着冥界退走的方向,模糊的面容下目光深邃难测。
“穷寇莫追,更何况是一群被吓破胆的疯狗。”阎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今日之事,蹊跷之处甚多。那‘窃时者’……尔等可知其来历?”他最后一句,是看向毛三和白芷。
毛三与白芷对视一眼,由毛三开口回道:“回陛下,臣等亦是首次听闻‘窃时者’之名。但此人目标明确,是为我而来,或者说,是为我身上与那青铜门相关的力量而来。他手中那块碎片,与青铜门同源,并能引动臣体内力量共鸣。”
他选择部分坦诚,点明核心矛盾在于青铜门。
“青铜门……”阎罗低声重复,鬼气下的目光更加幽深。他之前就已从白芷处得知此物与上古大战、冰魄大帝的关联,如今又冒出个能使用其碎片力量的“窃时者”,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看来,冥界对此物的觊觎,比本座预想的还要深切。而这‘窃时者’……或许是一直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另一股势力。”阎罗分析道,他看向毛三,“你身负此门因果,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冥界不会善罢甘休,这‘窃时者’一脉,恐怕也会如跗骨之蛆,纠缠不休。”
“臣明白。”毛三沉声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既然躲不过,那便迎头而上。唯有掌握更强的力量,方能破局。”
阎罗微微颔首,对毛三这份心性倒是欣赏:“你能如此想,甚好。巡察司副都督之职,你需尽快熟悉。冥界动向、归墟坟场异变,以及……这‘窃时者’的线索,皆需留意。一应资源,优先向你倾斜。”他这是在进一步加大对毛三的投资,毕竟,毛三的实力和牵扯的秘密,已然成为阎罗殿应对未来变局的重要筹码。
“臣,定当竭尽全力。”毛三拱手。这正是他需要的。
阎罗又看向白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白巡查使,你……记忆既苏,见识广博,关于这‘窃时者’,可有何头绪?”
白芷微微蹙眉,似在回忆久远的过去,片刻后缓缓摇头:“上古时期,并未听闻有此称号的传承。或许是在我……沉寂之后,才逐渐形成的组织。但其名‘窃时’,又能操控时间流速,虽粗糙狂暴,却已触及时间法则的禁忌领域。其开创者,绝非寻常之辈。且他们对青铜门的执着与认知,似乎颇为深入,这很危险。”
连冰魄大帝都称之为“危险”,这让阎罗心中更加警惕。
“多事之秋啊……”阎罗轻叹一声,随即语气转为肃杀,“传令下去,今日城头之事,严禁外传!尤其是关于白巡查使与那‘窃时者’的细节,违令者,魂飞魄散!”
他必须严格控制消息,否则阎罗殿将成为众矢之的。
“是!”牛头马面、崔珏等齐声应命。
……
是夜,毛三位于阎罗殿新分配的、更为宽敞幽静的府邸之内。
他盘膝坐在静室中,并未立刻投入修炼,而是仔细回味着白日的一切。幽骨的强势,窃时者的诡异,那块碎片的吸引力……尤其是最后,窃时者强行融合碎片后爆发出的、那种混乱却强大的力量,让他心生警惕。
“强行融合……虽得一时之力,但后患无穷,绝非正道。”毛三内视着识海中那扇与自身魂魄水乳交融、稳定运转的青铜门虚影,以及那枚散发着淡青辉光的“辰光之种”。他的路,是缓慢而坚定地炼化、理解、掌控,而非掠夺式的拼接。
“不过,那块碎片……必须拿到手。”毛三眼中闪过一丝决心。他能感觉到,那块碎片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钥匙”或者“引子”,对完整掌握青铜门的力量,或许有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通过它,很可能找到“窃时者”一脉的踪迹。
他心念一动,尝试通过识海中的青铜门虚影,去感应那块碎片的方向。虽然距离极远,感应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但凭借着“辰光之种”对时空的敏锐,以及同源力量的吸引,他依稀能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归墟坟场深处的方位。
“果然还在坟场之中……”毛三暗道。那窃时者看来是将归墟坟场当成了暂时的老巢或活动区域。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毛三收敛气息。
门开,白芷(冰魄大帝)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宫装,少了几分白日的清冷肃杀,多了些许静谧,但那份深藏眼底的帝者威严依旧存在。
“还在想今日之事?”她走到毛三对面,自然地坐下。
毛三点头,将方才的感应和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白芷静静听完,沉吟道:“追寻碎片,势在必行。但‘窃时者’诡异莫测,且很可能并非单独行动,贸然深入,风险太大。”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看向毛三,“你初掌巡察司,不妨借此职权,先调动阎罗殿在归墟坟场外围的暗哨和资源,搜集信息,摸清动向。同时……”
她目光微凝:“你需要尽快提升‘域成’之境的实力,并尝试更深层次地炼化‘辰光之种’。若能初步调动司辰帝君遗留的时空伟力,应对接下来的危机,方能多几分把握。”
毛三深以为然:“我正有此意。只是对‘域成’之境的后续修炼,以及对‘辰光之种’的深入炼化,尚有些迷茫。”
白芷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属于师者般的笑意:“关于领域之妙,我前世虽不精于此道,但大道殊途同归,一些见解或可与你探讨。至于‘辰光之种’……司辰帝君乃时空之主,其力量核心,在于‘序’与‘变’。你或可从此处着手感悟。”
两人便在静室之中,就修行之道,低声探讨起来。一人是身负绝世传承、飞速成长的新锐,一人是觉醒帝忆、见识渊博的转世者,彼此的交流,碰撞出无数智慧的火花。
而在阎罗殿深处,另一间密室内。
阎罗天子屏退了左右,独自站在一面巨大的、由万载幽冥寒玉打磨而成的镜子前。镜面光滑,却并未映出他的倒影,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深邃黑暗。
良久,他对着镜面,以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语言,低沉地开口:
“计划有变。”
“冰魄转世身已提前觉醒,虽力量未复,但其存在本身,已搅动局势。”
“另,出现自称‘窃时者’之势力,手持‘门’之碎片,目标明确,手段诡异,疑似知晓诸多上古秘辛。”
“冥界咄咄逼人,‘墟骸’之患迫在眉睫……”
“……启动‘暗影’,加大探查力度,重点关注‘窃时者’及冥界核心动向。”
“……必要时,可给予‘种子’一定程度的‘养分’,助其尽快成长……但需确保,控制权,始终在我等手中。”
镜面中的黑暗缓缓旋转,仿佛在消化这些信息,最终,一道微不可察的意念波动传出,算是回应。
阎罗看着恢复平静的镜面,模糊面容下,目光幽深如狱。
棋盘已乱,落子需更加谨慎。而毛三这枚突然变得举足轻重的棋子,究竟会将局势引向何方,连他这位下棋之人,此刻也难以完全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