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离开了森罗殿偏殿,阎罗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留意身边的一切”、“信任是利器也是毒药”,这些提醒绝非空穴来风。阎罗殿内部,果真并非铁板一块。
他并未直接返回府邸,而是先去了一趟巡察司。晋升副都督后,他尚未完全掌控这个机构。如今实力有所精进,又得阎罗明示鼓励,正是彻底整顿、将其真正化为己用的时机。
巡察司衙署位于阎罗殿西侧,是一座独立的黑色殿宇,气氛森严。当毛三踏入正堂时,原本还有些喧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鬼吏、鬼尉,无论此前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感受到一股无形却沉重的压力。这位新任的副都督,明明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深不见底之感,尤其是那双平静扫过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他们不敢与之对视。
毛三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坐上主位,目光扫过堂下众鬼。
“自本督接手以来,巡察司表现,乏善可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鬼魂耳中,带着一股冷冽,“冥界细作活动频繁,‘窃时者’踪迹隐现,尔等却连像样的情报都未能及时呈报。是能力不济,还是……心不在焉?”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得一些心中有鬼的吏员魂体发寒。
“从即日起,巡察司上下,实行考功法。能者上,庸者下,怠惰者、心怀二志者,严惩不贷!”毛三语气斩钉截铁,“本督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人,领谁的饷,既然身在巡察司,就要守巡察司的规矩,办巡察司的差事!”
他当场宣布了几项人事变动,将几个明显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或是尸位素餐的老油条调离要害岗位,换上了几名经过牛头马面暗中考察、背景相对干净且有能力的中层鬼尉。这番雷厉风行的举动,让整个巡察司风气为之一肃。
随后,他下达了新的任务指令,除了继续加强对冥界和“窃时者”的侦查外,还增加了一项隐秘任务——暗中调查阎罗殿内部,近期所有与冥界、葬渊有过接触,或行为异常的中高层鬼吏!
这道命令让不少老牌鬼吏心头一跳,这位新都督,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这是要掀起内部清查的浪潮啊!
毛三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需要的是一个高效、且相对干净的耳目和爪牙。整顿完巡察司,他才回到自己的府邸,开始了真正的闭关巩固。
静室之内,他首先将心神沉入识海。
青铜门虚影比之前凝实了数倍,门上的纹路更加复杂玄奥,散发着古朴苍茫的气息。那块新融合的碎片,不仅提升了门的力量总量,更带来了关于“空间封锁”与“隔绝”的深刻理解。他尝试着调动这股力量,指尖再次浮现那层淡青色的光膜,心念微动间,光膜可以随意变幻形状,覆盖周身,或者离体形成小型的隔绝结界,效果惊人。
“嘿嘿,小子,你这乌龟壳倒是越来越硬了!”沉渊剑灵适时地冒出来刷存在感,“不过光会挨打可不行,什么时候让本大爷教你几手厉害的剑招?保证比你自己瞎琢磨强!”
毛三没理它,将注意力转向那枚“辰光之种”。融合碎片后,他对时空的感知更加敏锐,与“辰光之种”的联系也似乎紧密了一丝。他尝试着引导其中一丝精纯的时空本源,融入自身的“鬼医域”。
过程依旧艰难,时空之力与阴煞鬼域的本质冲突并非轻易能够调和。但他如今对空间的掌控力今非昔比,更有青铜门作为中轴调和,进展虽缓慢,却稳步推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领域正在发生某种潜移默化的蜕变,一旦成功,威能必将暴涨。
就在毛三潜心修炼之际,阎罗殿的暗处,几股势力也并未闲着。
冥界,幽冥血海深处,一座由无数惨白骸骨垒砌而成的宫殿内。
暗影卫首领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向着王座之上那道笼罩在无尽死亡与寂静气息中的模糊身影汇报着寂灭骨海的失败。
“……目标实力评估有误,尤其那柄突然出现的黑剑,能吞噬‘戮神箭’之力,极其诡异。阎罗亲自干预,属下不得已动用‘暗影天罗’撤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王座上的身影沉默着,唯有弥漫的死亡气息如同潮水般起伏。良久,一个仿佛源自九幽最底层的冰冷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感:
“失败,即是罪。”
“自去‘炼魂窟’领罚三月。”
“至于那‘门之载体’与冰魄转世……本主另遣他人接手。”
“滚吧。”
暗影卫首领身体一颤,却不敢有丝毫异议,低声道:“谢冥主不杀之恩。”身影化作阴影消散。
王座上的身影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低语道:“能吞噬戮神箭的剑……莫非是上古那柄……‘寂灭’?有意思。传令给‘转轮’,让他去会会这位新任的阎罗殿都督。”
与此同时,归墟坟场某处不为人知的扭曲空间内。
这里时间流速紊乱,景象光怪陆离。几名身着残破灰袍的身影聚集在一起,气氛压抑。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布满如同裂纹般褶皱的老妪,她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藤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仿佛由凝固时间构成的水晶球。
“魂灯已灭,苍枢……陨落了。”老妪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死在冥界暗影卫与那阎罗殿小子的算计之下。”
“冥界!阎罗殿!此仇必报!”一名年轻的窃时者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仇恨与时间乱流带来的疯狂。
“报仇?”老妪冷笑一声,“苍枢贸然行动,暴露自身,死不足惜。当务之急,是找回他遗失的那块‘钥石’碎片!那是我们打开‘时之狭间’,迎接‘时尊’归来最关键的一块!”
她浑浊的目光透过水晶球,仿佛看到了遥远方向的毛三。“感应显示,碎片已被那小子融合……麻烦大了。通知所有在外活动的族人,暂停一切行动,潜伏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招惹那小子,更不能再引起冥界和阎罗殿的注意。”
“婆婆,那‘钥石’……”
“只能从长计议了。”老妪叹了口气,“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比如,和那位似乎对冥界也颇有微词的‘葬渊’之主,谈谈合作?”
而在地处冥土与归墟坟场缓冲地带、神秘莫测的葬渊入口附近。
一座悬浮于混沌气流中的漆黑宫殿内,一名身着华丽黑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邪异的青年,正把玩着手中一颗不断变换形态的黑色晶体。他听着属下关于阎罗殿、冥界以及“窃时者”近期动向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呵,真是热闹。冥主那老鬼吃了瘪,阎罗老儿藏着的冰魄转世身也露了相,连躲在时间长河里的老鼠们都忍不住跳出来了……都是为了那扇‘门’吗?”
他站起身,走到殿边,俯瞰着下方翻滚的葬渊迷雾。
“传令下去,我葬渊,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派人去接触一下阎罗殿那位新崛起的毛都督,看看他……有没有兴趣,换个合作对象?”
各方势力,因毛三这块突然砸入冥土格局的“巨石”,纷纷调整着自己的策略与落子。暗流汇聚,渐成汹涌之势。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毛三,在静室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摊开手掌,一缕融合了淡灰色鬼气与淡青色时空之力的全新能量,如同乖巧的游鱼,在他指尖灵活穿梭。
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来自四面八方、越来越清晰的恶意与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