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前镇”深处,一座由暗色金属整体铸造、外形如同倒扣巨碗的建筑,便是“听风楼”所在。与镇子其他区域的混乱嘈杂不同,这里异常安静,入口处并无守卫,只有一层如水波般荡漾的光幕,散发着隔绝内外探查的波动。
鹿笙依旧是那副落魄散修的打扮,气息压制在化神后期。她来到光幕前,并未直接进入,而是先以《弈天筹》暗中扫描。光幕蕴含的禁制相当高明,兼具身份验证、物品检测与神识隔绝之效,强行突破或窥探必会引发警报。
她翻手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黑色令牌,这是缴纳了足够“信息费”(用几块高阶但不涉及自身根本的灵材支付)后,“听风楼”给予的临时凭证。令牌触碰到光幕,涟漪微扩,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踏入其中,环境骤变。外面看去不大的建筑,内部却运用了空间拓展技术,是一间布置典雅、光线柔和的静室。已有七八人分散而坐,彼此间隔甚远,均笼罩在自身的光晕或迷雾中,遮掩着真实容貌与气息。鹿笙能隐约感知到,在场之人修为最低也是炼虚初期,更有两三股气息晦涩深沉,恐怕是炼虚后期甚至圆满。
她默默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同样以一层薄薄的灰雾遮掩自身,静待开始。
片刻后,一名身着素色长袍、面容普通到过目即忘的中年修士出现在主位,他气息平和,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正是此次交流会的主持者,听风楼在此地的负责人。
“诸位道友,闲话少叙。”中年修士开门见山,“老规矩,轮流提供一条关于‘无常域’或‘生灭之隙’的、经初步验证的独家情报,亦可提出具体疑问,由知晓者选择是否回答。真假自辨,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一名周身环绕着冰冷水汽的修士便沙哑开口:“‘冥河支流’区域,三日前出现异常空间塌缩现象,范围约百里,疑似有上古封印破碎,泄露出精纯阴煞之气,但也伴随空间乱流,危险等级:高。”他提供了一条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信息。
接着,一名浑身笼罩在火焰纹路光晕中的修士冷哼道:“补充一点,那阴煞之气中夹杂着一丝‘九幽噬魂风’的特性,炼虚以下神魂靠近,有溃散风险。”这算是补充和验证了上一条信息。
轮到鹿笙时,她刻意让声音显得有些干涩迟疑:“在下……月前于‘碎星古廊’西南角,偶然发现一处废弃的‘噬’组织临时据点,规模不大,已被遗弃,但残留的通讯阵盘碎片中,解析出一段残缺指令,提及‘坐标K-7’及‘影蚀计划’四字。指令加密等级不高,疑似外围任务。”她抛出了精心准备的“饵”——一个真实存在的、无关紧要的“噬”组织废弃据点,以及一段半真半假(坐标真实,计划名称杜撰)的信息。这情报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有价值,但又不足以引起顶级势力的过度关注,更不会直接暴露她与“噬”组织的深层矛盾。
果然,她话音一落,静室内几道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所在的灰雾,带着审视,但很快又移开。那听风楼负责人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条情报的价值。
交流会继续,各方陆续抛出信息。有关于“无常域”内新发现的安全路径(真假难辨),有关于某股势力在特定区域的活动规律,也有关于“生灭之隙”入口可能是“周期性显现”而非固定存在的推测。
鹿笙凝神倾听,《弈天筹》在神识海中高速运转,将每一条信息记录、分析,并与之前收集的情报进行交叉验证,去伪存真。
当一名气息阴冷的修士提到“星痕阁近日在‘寂灭之眼’附近频繁调动人手,似乎在筹备一次大规模行动,目标疑似与修复某种上古阵盘有关”时,鹿笙心中一动。“寂灭之眼”?这名字与她在东荒遇到的“归寂之核”以及“沉眠之眼”似乎存在某种关联。寂灭令在她储物空间中微不可察地温热了一丝。
她按捺住询问的冲动,继续保持沉默。言多必失,在这种场合,倾听远比发言更重要。
很快,轮到参与者提问环节。有人询问“九幽噬魂风”的详细应对之法,那名火纹修士含糊地提及需要特定属性的守护法宝或神魂秘术;有人打听“黑旗盟”探索队全军覆没的具体细节,却无人能给出确切答案,只增加了那片区域的凶险色彩。
鹿笙看准时机,用改变后的沙哑声音提出了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问题:“在下曾于一上古残卷中见得‘生灭之隙,其门如镜,照见己身’之语,不知诸位道友,可曾听闻‘无常域’内,是否存在与‘镜’相关,或需直面‘己身’的奇异地域或考验?”
这个问题,巧妙地将守墓人关于“接纳”的提示、自身对“生灭之隙”的猜测融合在一起,显得像是基于古籍的学术探讨,而非急切的目标寻找。
静室内沉默了片刻。那听风楼负责人首次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缓缓道:“‘照见己身’……道友此问,倒是玄妙。据楼内零星记载,‘无常域’深处,确有一处诡异地带,被前人称之为‘心镜湖’,并非真湖,而是一片能映照闯入者内心恐惧、执念乃至因果痕迹的奇异空间,凶险异常,罕有人能深入后安然返回。是否与‘生灭之隙’相关,尚未可知。”
“心镜湖”……鹿笙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和描述,这与她的推测方向吻合。
交流会持续了约一个时辰,众人提供的线索真假掺杂,但经过《弈天筹》的梳理,鹿笙对“无常域”内部的危险分布、各方势力动向,尤其是“心镜湖”和“寂灭之眼”这两个关键地点,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结束后,众人各自通过光幕离开,并无任何交流。
鹿笙回到隐匿的星槎,立刻开始整合信息。
“关键情报确认:一、‘心镜湖’地域,疑似与‘生灭之隙’入口考验相关,风险极高,需直面内心。二、‘寂灭之眼’区域,星痕阁有大动作,可能与上古阵盘及寂灭一脉传承有关。三、‘冥河支流’区域出现异变,可能蕴含机缘与危险。”
“综合评估:优先探查‘心镜湖’,但需做足应对‘照见己身’的准备。‘寂灭之眼’需密切关注星痕阁动向,可伺机而动。”
她看着《弈天筹》推演出的行动方案,眼神沉静。抛出的“饵”没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反而换来了至关重要的方向。下一步,便是为前往那“心镜湖”,做最后的准备了。无论是应对内心投影的法门,还是可能遭遇的各方势力,都需要更周密的筹划。在这“隙前镇”,她还需要再停留些许时日,将“虚实之饵”的效用,发挥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