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通道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广阔空间,而是一片无法用距离衡量的虚无。这里仿佛是宇宙的终点,万物归寂的最终场所。没有光,没有声,没有物质,甚至连“空间”本身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精纯到极致、沉重到极致的归墟道韵充斥每一寸“地方”,让身处其中者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存在的渺小与短暂。
鹿笙悬浮在这片终极的虚无之中,寂灭令散发的乌光成了唯一的存在坐标,照亮着她周身方寸之地。尘影符与坤元迹敛术在此地已近乎失效——因为这里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供“隐匿”或“归寂”,她自身的存在,在这里反而成了最突兀的“异数”。
《弈天筹》的清光在识海中稳定流转,抵抗着这片虚无对意识的同化与消解。它指引着方向——在这片概念性的虚无中央,悬浮着一物。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界限”,一个“定义”。它呈现为一座无法形容其颜色与材质的碑状轮廓,其上没有任何花纹或文字,只有最纯粹的“寂灭”概念凝聚。仅仅是注视着它,鹿笙就感觉自己的道基、灵力、乃至神魂念头,都仿佛要停止运转,归于永恒的静止。
“万寂道碑”——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在她心中浮现。这是归墟海眼的核心,是寂灭大道的显化,是“终结”本身的象征。
寂灭令在她手中发出前所未有的震颤,乌光流转,与那道碑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但这一次,共鸣中带着一种……敬畏与试探。它不再是游子归乡的激动,更像是臣子面对至高无上的君王,等待着召见与认可。
鹿笙明白,能否真正进入归墟海眼,获得其中的传承与力量,关键就在于能否通过这“万寂道碑”的考验。强行靠近,只会被其散发的纯粹寂灭意蕴彻底同化,归于虚无。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此地并无空气),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她没有贸然前进,而是首先催动体内那缕 “未熄薪火” 。苍白的火苗在识海中轻轻摇曳,散发出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存在”意念,如同在绝对零度中顽强燃烧的火种,守护着她最后的自我意识与道心不坠。
紧接着,《弈天筹》全力运转,清辉不再向外探查,而是向内收束,开始疯狂推演分析“万寂道碑”散发出的寂灭道韵的构成、规律、以及那冥冥中的“准入”条件。无数大道符文、规则线条在她心神中生灭、组合、验证。
同时,她将自身对寂灭大道的理解——从最初的寂灭元婴,到寂灭薪火道基,再到归寂源炁、道痕之核、归寂之心,直至刚刚获得的“未熄薪火”——所有这些感悟,化为最精纯的意念,透过寂灭令,如同递交名帖般,缓缓导向那座万寂道碑。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过程,不能有丝毫强行与抵触,必须是纯粹的展示与沟通。她在向这片天地的“主宰”证明,她是合格的寂灭传承者,她理解“终结”,但她的道,并非走向彻底的消亡与虚无,而是在寂灭中寻求守护与新生的可能。
万寂道碑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反应。那纯粹的寂灭意蕴如同冰冷的深渊,吞噬着一切试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鹿笙维持着这种沟通姿态,神识与灵力都在持续消耗。若非有“未熄薪火”守护道心,有《弈天筹》精确调控着消耗,她恐怕早已心神枯竭,或被那无尽的死寂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即将达到极限时——
万寂道碑,那绝对的沉寂表面,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古井无波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到极致的石子。
紧接着,一道信息,并非通过语言或神识,而是直接作用于她对寂灭大道的根本认知,如同原本就存在她意识深处般,浮现出来:
【叩问汝道:寂灭为何?】
没有声音,没有文字,只有这最本质的道问,直接响彻在她的道心深处。
鹿笙心神剧震,这是最终的考验!任何虚假或偏离本心的回答,都将导致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来道碑的反噬。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遵从本心,回顾自身道途。从蓝星的社畜生涯,到初入修真界的挣扎,再到一路走来于寂灭中寻求生机,守护在意之人(或物),于终结处点燃薪火的种种经历……
她目光沉静,透过寂灭令,将自己的“答案”,化为一道最纯粹的道念,传递回去:
“寂灭,非终焉之死寂,乃轮回之必然,秩序之基石。万物生于无,归于寂,方能蕴养新生。吾之道,非沉沦于寂,非抗拒于灭,而是……守望。于寂灭中守护那一点不灭薪火,于归墟处等待下一个纪元的开篇。吾即寂灭,吾即守望。”
她的道念,如同投入道碑的石子,没有激起波澜,而是悄然融入其中。
万寂道碑再次沉寂下去。
片刻之后,在那座象征着终极寂灭的道碑正中央,一点极其微小的、与鹿笙识海中那缕同源的苍白火苗,悄然亮起。
虽然微弱,却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中,无比清晰地存在着。
下一刻,万寂道碑那冰冷的寂灭意蕴,如同潮水般向两侧退去,在碑身正前方,让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由更加深邃的黑暗构成的通道。
通道尽头,传来更加古老、更加本源、仿佛蕴含着宇宙一切终极奥秘的寂灭气息。
归墟海眼的核心,终于向她敞开了门户。
鹿笙没有丝毫犹豫,手持寂灭令,踏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