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炎的“尽职调查”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就在“甲三”于客舍“闭关”的第二日傍晚,数道极其隐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大日焚天”炽烈气息的规则探针,如同无形的灼热细丝,悄然渗透客舍外围的常规防护,开始触及“甲三”静室最外层的伪装禁制。
它们的目标明确:并非强行突破,而是尝试进行一种“非侵入式背景扫描”,意图捕捉“甲三”在静修状态下自然散发的、最本源的规则韵律与神魂波动特征,试图从更深层次验证其“混沌星云遗灵”身份的“纯度”,并评估其之前观察“青铜方匣”时可能产生的“潜在信息残留”。
“被动式规则印记捕捉与混淆系统”瞬间被激活。
静室内,“甲三”盘坐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模拟被惊扰),眉心隐现一丝不适的蹙起。与此同时,系统开始高效运作:记录探针频率特征(确认为烈阳殿核心功法《大日焚天诀》与某种精密探查术法的结合变体),分析其扫描模式(侧重于规则亲和性、神魂稳定性、记忆表层涟漪),并同步生成相应的“规则噪音”。
这“噪音”经过精心设计:在“混沌星云遗灵”应有的、略带混乱与疏离的规则基底上,叠加了观察“青铜方匣”后产生的、对“古老意韵”的震撼回响,对“异质规则冰冷感”的不适残留,以及大量无意义的、因过度消耗神识而产生的疲惫与思维滞涩波动。所有敏感信息(如对“规则沉淀”的瞬间感知、古器碗被动优化场的微弱加持痕迹)被彻底过滤或替换为符合表象的模糊感受。
灼热的探针在“噪音”中逡巡了约莫十息,似乎未能捕捉到任何清晰可疑的信号,最终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静室重归“平静”,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被烈焰炙烤过的、令人不快的燥意。
“来了。”万青之源内,鹿笙眼中寒光一闪。石炎一方果然按捺不住,开始直接试探“甲三”的底细。这种手法看似克制,实则已带上了明显的强迫与审视意味,远非正常学术交流范畴。
《弈天筹》迅速分析了这次试探的细节:“探针技术高超,融合了烈阳殿功法的灼热渗透性与某种罕见的、针对神魂与规则本质的‘溯源术’。施术者修为至少是大乘初期,且对‘混沌星云遗灵’特性有一定研究,否则无法如此精准地试图剥离表象、窥探本源。其退去时的果断,显示其目的明确,仅为初步验证,暂未发现重大疑点,或不愿在此时打草惊蛇。”
“初步验证通过,但对方疑虑未消,且已确认‘甲三’具有一定研究价值与潜在威胁。”鹿笙得出结论,“他们下次出手,可能会更直接,或换一种方式。”
几乎就在探针退去的同时,古器碗“鉴真庐”内,那处于绝对隔离解析腔中的“规则沉淀”模型,在《弈天筹》持续不断的、以寂灭令道韵和“源流辨识”协议引导的温和“叩问”下,终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预期的反馈。
并非是“沉淀”本身被激活或释放信息,而是其内部那扭曲的、属于“高阶清道夫规则”的“指纹”频谱,在某种特定的、模拟“大日焚天”炽烈规则扰动的刺激下(《弈天筹》根据刚刚捕获的探针特征进行的情景模拟),其几个隐性的“共鸣节点”竟然产生了幅度几乎无法测量的、但确实存在的规则震颤!
这震颤与“沉淀”主体那危险的不稳定状态无关,更像是那“指纹”本身作为一种独特的规则编码,对特定“刺激信号”产生的、类似“密钥验证”或“特征呼应”的底层反应!
“果然!”鹿笙精神一振。这个发现意义重大!它意味着,那“规则沉淀”中封存的“高阶清道夫指纹”,并非完全死寂,它仍然保留着对符合其“秩序阵营”或特定“技术谱系”的规则波动的潜在响应能力!这就像一把扭曲的锁,虽然锁芯坏了,但锁孔的形状还在,插入特定形状的钥匙(规则波动)时,依然会产生微弱的机械反应!
更重要的是,《弈天筹》立刻将这种“特定刺激信号”的特征,与之前捕获的石炎探针规则特征进行对比分析。虽然探针的“大日焚天”炽烈属性与“清道夫指纹”的冰冷秩序看似截然相反,但在更底层的规则逻辑结构、能量流转的闭环模式、以及那种对“异己”规则的排他性倾向上,竟然找到了数个高度相似的“结构模因”!相似度高达65%!
“石炎,或者说烈阳殿的核心传承《大日焚天诀》,其规则底层逻辑,竟然与‘高阶清道夫规则’存在显着的同构性!”鹿笙心中掀起波澜。这绝非偶然。要么是烈阳殿先祖曾接触并借鉴过“清道夫”或其相关体系的规则奥秘,要么……他们根本就是某个接触、研究、甚至试图掌控“清道夫”力量的古老派系的后裔!难怪石炎对“青铜方匣”和“异源规则”如此关注,也难怪他对“星盟”的技术青睐有加——“星盟”的技术很可能与“清道夫”同源或高度相似,对石炎而言,既是“同类”,也是潜在的“竞争者”或“高阶参照”。
如此一来,许多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石炎急于评估“青铜方匣”污染状态(关系其力量根源的秘密)、他关注“甲三”的感知能力(可能威胁暴露其传承隐秘)、他对“星盟”的态度(同类相吸相争)……
“这不是简单的派系斗争或利益争夺,而是涉及根本道统与古老秘密的较量。”鹿笙眼神愈发幽深。石炎及其背后的势力,很可能是一个潜伏在学者会内部、与“清道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甚至可能肩负着某种特殊使命(如监控、研究、或利用规仪遗物)的“特殊存在”。他们与金石叟代表的传统学者派系,本质上是两条道上的人。
危机感陡然提升。但同时,一个绝佳的“种因”机会,也浮现在鹿笙眼前。
石炎不是想知道“甲三”感知到了什么吗?不是担心“高阶清道夫指纹”暴露吗?不是与“星盟”暗通款曲吗?
好,那就“送”给他们一份精心包装的“答案”。
鹿笙立刻开始操作。她指令《弈天筹》,结合刚刚获得的、关于“规则沉淀”指纹对特定“大日焚天”式规则波动产生微弱共鸣的发现,以及之前收集到的关于“星盟”技术特征的数据,开始逆向推演一份“伪造的感知报告”。
报告的核心内容如下:
1. 确认异质规则存在:“甲三”明确感知到“青铜方匣”“迟滞”节点处存在强大、冰冷、高度秩序化的异源规则残留,其“排他性”与“强制归序”特性极其明显。
2. 发现微妙关联:在深度冥思中,“甲三”的“遗灵”天赋使其偶然捕捉到,那异质规则的某些深层次波动韵律,与“寰宇星盟”公开的某些用于“高危规则残余无害化处理”的核心技术波动,存在“令人困惑的相似性”(相似度指向50%-60%,既引起警惕,又不至于立刻认定为同源)。
3. 指出潜在危险:“甲三”基于自身对混乱与秩序的天然敏感,推测这种相似性可能意味着,若使用“星盟”相关技术处理“青铜方匣”,存在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共振、加剧“迟滞”甚至损伤金匮本体的风险(此为鹿笙根据“指纹共鸣”现象合理推演出的警告)。
4. 提供“学术性”建议:建议总会优先考虑从“青铜方匣”自身纹路体系、以及更古老的关联符号体系(如黑齿古墓刻纹)中寻找破解“迟滞”的方法,对外部技术介入持极端审慎态度。
这份报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的部分是“甲三”确实感知到的现象(异质规则存在)和鹿笙的真实发现(与星盟技术相似)。假的部分是“深度冥思偶然捕捉”的过程和具体的“风险推测”(实为基于“指纹共鸣”的逆向推导)。整体立场偏向保守派(金石叟),矛头暗指“星盟”技术可能带来的风险,这符合“甲三”目前表现出来的人设和学术倾向。
接下来是关键:如何将这份报告,“自然”且“安全”地送到该看到的人眼里?
鹿笙选择了双重渠道。
第一重,明线。她让“甲三”在“出关”后,第一时间以“整理完毕,恳请前辈指正”的名义,将这份报告的“简略版”(省略具体波动对比数据和风险推测细节,只保留核心观点)呈交给金石叟。这是合规的学术汇报,既能展示“甲三”的价值和严谨,也能在保守派内部强化对“星盟”技术的警惕,为可能到来的派系争论埋下伏笔。
第二重,暗线。她启动了之前预设的、用于在学者会内部“不经意”泄露信息的某个小型匿名情报节点(一个被“荒旅”化身暗中影响、贪图小利且嘴巴不严的低级执事)。通过这个节点,将一份更详细、包含“与星盟技术波动相似性”具体描述和“风险警告”的“报告摘要”,以一种看似“意外泄露”的方式,流传到学者会的中下层研究人员圈子里。这个圈子里既有各派系的耳目,也不乏真正关心研究安全的学者,消息会很快发酵,并最终传到石炎甚至“星盟”使者的耳中。
如此一来,石炎一方将同时收到两份信息:一份来自“甲三”正式提交的、立场保守的报告;另一份是从“内部”泄露出来的、内容更尖锐、直指“星盟”技术风险的“小道消息”。他们需要时间去分辨真伪、评估影响、并做出反应。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注意力将被牢牢吸引在“星盟技术风险”和“内部信息泄露”上,为鹿笙争取更多时间,也可能激化他们与金石叟派系、乃至与“星盟”本身之间的矛盾。
“因”已种下。这颗种子,混杂着真相的碎片、误导的毒素、以及挑拨的锋芒。它将在学者会这潭深水中悄然发芽,吸引某些虫豸,也可能会刺痛某些暗处的根系。
鹿笙做完这一切,重新将注意力收回到自身。古器碗中,“协议共鸣培育”第二周期平稳运行,毁灭黑莲在精纯能量的滋养下,莲叶边缘那抹毁灭道韵愈发幽深内敛。寂灭令静静悬浮,散发着一如既往的古老威仪。
她如同一个老练的园丁,在培育自身奇花(黑莲)与古树(古器碗)的同时,也不忘在对手的必经之路上,撒下几颗带刺的种子。风暴或许将至,但她的园圃,已悄然布下了不止一道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