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坠毁激起的漫天红褐色尘埃缓缓沉降,如同为这艘伤痕累累的星舰覆盖上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火星稀薄的大气中,只有能量风暴永无止境的呼啸,以及金属冷却收缩时发出的刺耳呻吟。
舰桥内部,应急照明系统顽强地闪烁着,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亮。李维艰难地解开固定装置,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仿佛散架般的身体和过度消耗的意识。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熔毁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外部环境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怪味。
【主要系统离线。能量储备3.7%。结构完整性42%。生命维持系统最低功率运行。】“船魂”的汇报声微弱而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
“优先维持生命体征监测和内部环境稳定。关闭所有非必要模块。”李维的声音沙哑,他扶着控制台,环视一片狼藉的舰桥。外部传感器大多损坏,仅存的几个传回的画面也是雪花一片,或是扭曲模糊的红色沙尘暴。
当务之急,是确定外部环境是否安全,并与塔莉亚他们取得联系。
他踉跄着走向舰体侧面的一处紧急出口。气密门因撞击而变形,费了好大力气才手动开启一条缝隙。瞬间,火星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辐射和尘埃的空气涌入,让李维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套上简易的防护面罩,挤出门缝,踏上了火星的土地。
举目四望,是一片荒芜的红色废墟。方舟巨大的舰体斜插在大地上,划出的沟壑触目惊心。远方的天空被混沌的能量风暴染成诡异的紫灰色,不时有扭曲的闪电劈落。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透过弥漫的尘埃,可以看到几辆经过粗糙改装、覆盖着厚重尘土的火星漫游车,正小心翼翼地绕过地面的裂缝和金属残骸,朝着方舟驶来。车顶上,粗糙焊接的武器平台指向四周,充满了警惕。
车队在距离方舟百米外停下。为首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陈旧但依旧挺拔的动力装甲的身影跳了下来,掀开了面罩——正是塔莉亚。她的脸上带着疲惫、风霜,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如释重负。
“李维?!”她几乎是跑着冲过来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却掩盖不住那浓烈的情绪。
“塔莉亚。”李维站稳身体,点了点头,尽管情况危急,但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仍不禁一松,“看来我降落得还算准时。”
“准时?你差点把我们都活埋了!”塔莉亚冲到近前,上下打量着他,确认他基本无恙后,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调侃,但随即迅速转为严肃,“不过……来得太是时候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来,避难所就在下面。”
她打了个手势,后面的漫游车上跳下几名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警惕地护卫在四周。
“我的船……”李维看了一眼方舟。
“waywalker已经派工程机器人过来了,会先进行初步封锁和伪装。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安全。”塔莉亚语气坚决,“‘毁灭之种’虽然被你重创,但还没死透,它的爪牙还在外面活动。能量风暴掩盖了我们的踪迹,但不能太久。”
李维不再多言,跟着塔莉亚登上漫游车。车队迅速掉头,驶向不远处一个被巧妙伪装成巨大岩石裂缝的入口,很快消失在地表之下。
地下避难所。
与外面的末日景象相比,避难所内虽然简陋拥挤,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秩序感。空气循环系统低沉嗡鸣,伤员得到尽可能的救治,技术人员在有限的设备前忙碌。人们看到塔莉亚带着李维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和掌声,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在一个用隔板临时围出的指挥区内,李维简要说明了地球的情况和自己带来的技术信息。
“……所以,地球还在坚持,但他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我们这里打破僵局。”李维将一枚数据芯片递给塔莉亚,“这是优化后的护盾技术和‘破障炮’的完整蓝图,你们的工程师可以立刻研究。waywalker应该能协助生产关键部件。”
塔莉亚紧紧握住芯片,如同握着文明的未来。“waywalker,接收数据,优先级最高。”
【数据接收中……分析……技术可行性验证通过。】
【利用现有地热能源和库存材料,预计可在47小时内生产第一台实验性‘破障炮’原型。】waywalker的声音似乎都流畅了许多。
“太好了!”旁边的赵上校用力挥了一下拳头。
“但是,‘毁灭之种’怎么办?”塔莉亚冷静地提出最关键的问题,“它只是受伤,不是死亡。一旦它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它暂时不会主动攻击。”李维肯定地说,“我的攻击蕴含的规则力量与它同源但更‘原始’,破坏了它的内部稳定。它现在首要任务是自我修复和清除‘异物’,无暇他顾。这是我们宝贵的时间窗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做三件事:第一,全力生产新武器,武装自己;第二,修复方舟,至少恢复基本动力和通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弄清楚地下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那个帮助你们的神秘信号来源。”
他指向脚下:“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到底是站在什么样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人员突然报告:“指挥官,waywalker检测到方舟尾部区域有异常能量吸收现象!正在抽取地壳深处的能量,以及……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些混乱能量!”
李维心中一凛,立刻通过随身设备连接方舟残存的监控。
画面中,只见方舟尾部那破损的区域,那些灰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纹路正在微微发光,如同植物的根须般,缓慢却坚定地汲取着来自火星大地和空气中那两种狂暴的能量(虚空掠食者和地底巨兽的),并将其转化为一种晦暗的、稳定的能量流,一部分用于极其缓慢地修复方舟舰体,另一部分则储存起来。
【灰色共生体活性:28%。能量吸收速率稳定。舰体损伤修复率:0.5%。未检测到排斥反应。】“船魂”的数据证实了这一点。
这诡异的一幕让指挥区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它在……自我修复?利用敌人的能量?”塔莉亚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是的。”李维眼神深邃,“这种共生体比我想象的更……‘自适应’。但这未必是好事。”他想起了“真理回廊”中关于这种“简化”力量的危险记载,它们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菌,总能找到生存和壮大的方式。
“必须严密监控它。waywalker,建立独立监控线程,最高优先级,一旦有任何异常或活性超过阈值,立刻警报。”
【指令确认。】
突然,又一名监控员报告:“指挥官,李维先生,你们最好来看看这个!关于那个神秘信号!”
主屏幕上显示出一段极其复杂的信号频谱图,经过waywalker的深度解析和增强,隐约呈现出一个……不断变化的几何结构,这个结构,与waywalker数据库深处一份关于“先行者”通讯协议的残缺记录,有高达91.3%的相似度!
而且,信号的源头定位被进一步精确——它并非来自避难所附近,而是来自更深的地底,指向……那条被炸毁封锁的、通往真正遗迹的通道深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先行者……遗迹?”塔莉亚喃喃道,“是遗迹本身在发信号?它……是活的?”
李维猛地想起了“守护之灵”的警告,以及“真理回廊”中关于“先行者”并非单纯消亡,而是部分转化为另一种存在形式的模糊记载。
难道……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负责监控外部能量风暴和“毁灭之种”的技术员发出了紧张的声音:“‘毁灭之种’的能量读数开始趋于稳定!混乱度下降15%!它……它可能比我们预计的恢复得更快!”
刚刚获得喘息之机的希望,瞬间又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时间,比预想的更加紧迫!
李维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起来:“不能再等了。塔莉亚指挥官,我需要一队人手,以及所有关于地下通道和遗迹的资料。我们必须下去,在‘毁灭之种’彻底恢复前,搞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那是我们可能唯一的胜机。”
地底之谜,已成为能否生存的关键。而方舟内,那悄然生长的灰色共生体,则在黑暗中, silent 地汲取着力量,等待着未知的未来......
————【第3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