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从穹顶裂缝斜照进来，落在偏殿的地面上。陈默背靠着石柱，左臂垂在身侧，布条缠得紧，可血还是渗了出来。那血不是红色，是黑的，像凝固的油，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没动。
右眼还在痛，齿轮光纹断断续续地闪，机械义眼的画面时有时无。视野边缘跳着乱码，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知道刚才那一击让系统受损，但现在顾不上这些。左臂的骨头错位处传来一阵阵抽搐，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聚成一小滩。
突然，那滩血开始冒泡。
三根细刺破血而出，悬在空中，微微颤动。它们不像是骨头，更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表面有细微的纹路，像是鳞片。陈默盯着它们，手指一动，那三根刺立刻收了回去，没入皮肉，消失不见。
他抬起右手，强行接入机械义眼的底层协议。输入指令的速度很快，一行行字符在他视野里滚动。系统沉默了很久，终于跳出一段提示：
“检测到原质融合……‘骨刺突刺’已进化为‘骨龙刺（永久）’，可穿透中序列防御。”
他没出声。
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那几根刺出现时，体内有种奇怪的共鸣，像是身体某个沉睡的部分被唤醒了。他记得自己只吸收过一次诡异生物的血液——一只爬行在排水管里的骨爪怪，当时获得的是临时技能“骨刺突刺”，持续三十分钟。现在这能力不仅没消失，反而变了。
这不是临时效果。
是进化。
他试着集中意识，左臂皮肤再次裂开，一根更粗的骨刺穿出，尖端泛着暗灰色的光泽。他用右手碰了碰，硬得像金属。这东西能刺穿赵铁山的石躯，也能破开林焱的火焰护盾。
可代价是什么？
他还没想完，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道裂缝从脚边蔓延开来，灰白色的雾气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那人影轮廓高大，肩宽背厚，胸口有一块明显的凹陷，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挖走了一部分。
是赵铁山。
陈默没说话，右手已经将骨龙刺对准了那残魂的咽喉。
残魂张了口：“小心……陈诡的镜界……能篡改记忆……”
声音低哑，带着战场上的疲惫感。那是赵铁山的声音，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地下通道分别时的语气。但陈默没放松。
他记得赵铁山最后说的话。不是警告，不是嘱托，是一句“守住后方”。可眼前这个残魂，却提到了“记忆篡改”。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臂。
骨龙刺正在轻微震动，方向直指残魂的胸口。
这是系统的本能反应。它识别出了异常。
陈默开口，声音很平：“你说镜界能篡改记忆……那我最后一次见王虎，他说了什么？”
残魂顿了一下。
“他说……欠你一顿烧烤。”
陈默眼神一冷。
王虎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保护李梅”。他喊了三遍。那时候赵铁山就站在旁边，亲眼看着王虎被藤蔓绞碎。这个人不可能记错。
眼前的，是假的。
他抬手，骨龙刺瞬间射出。
刺穿残魂胸膛的刹那，那身影炸开一团黑雾，里面混着银色的数据流，像是被撕碎的代码。角落里悬浮的一片镜片碎片猛地一震，将黑雾吸了进去。镜片上浮现出模糊的脸——陈诡的轮廓，镜片后的电子眼一闪即逝。
随即，镜片碎成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陈默收回骨龙刺，左臂的伤口还在渗黑血，但流速慢了下来。他靠在石柱上，呼吸平稳。刚才那一击消耗不小，生命值继续往下掉，系统没有提示具体数字，只显示“极低”。
他知道不能再拖。
必须弄清楚这具身体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骨龙刺的出现不是偶然。上一次使用“镜返”是在镜界内部，而那次操作让他暴露了自身结构权限。陈诡说他在完善规则，可也许……他也打开了别的门。
他抬起右手，用牙齿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机械义眼的扫描区。
指令重新加载。
系统开始回溯刚才的数据流。画面断断续续拼接起来：他使用骨刺突刺时，体内原质流向发生了偏移，一部分能量逆流进入骨骼系统，与残留的诡异血液发生融合。过程中，有微弱的龙形波动被捕捉到——频率与苏红袖的御气诀相似，但更原始，更像是某种本源信号。
难道是因为她？
他想起苏红袖在广场上怒击地面时，龙角完全生长，气息冲天。那时他正处在“镜返”状态，身体对外界能量极为敏感。也许就在那一刻，她的龙裔原质通过空气中的波动，渗入了他的伤口。
融合了。
不只是骨刺的能力，还有她的一部分血脉特征。
所以才会进化出带龙鳞纹路的骨刺。
所以他才能在镜界复制体集体行动时，做出打破规律的动作——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脱离纯粹的人类序列，进入一种混合态。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继续吸收不同序列的血液，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能掌控红月低语？
正想着，左臂突然一阵剧痛。
皮肤下的骨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在重组。他低头看去，新的骨刺正从肘部缓慢生长出来，比之前的更长，更锋利。这一次，它们没有收回，而是停留在体外，微微晃动，像某种感知器官。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检测到持续原质融合，建议立即停止外界刺激。”
他没理会。
反而抬起左臂，让骨龙刺对准头顶的血月。
月光落在刺尖上，反射出一道暗光。
就在这一瞬，他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疼痛，也不是力量增长，而是一种……认知的改变。仿佛他突然能“听”到某些东西——远处石壁后的脚步声，空气中未散的能量残流，甚至还有，藏在镜界深处的那一声轻笑。
他知道陈诡还在看着。
但他也知道了对方的弱点。
记忆可以被篡改，数据可以被伪造，可身体的进化是真实的。每一次伤，每一次血，每一次融合，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不会说谎。
他站直身体，松开缠在左臂上的布条。黑血顺着皮肤流下，在地面画出一道蜿蜒的线。他没有去擦，也没有包扎。
就让它流。
只要还能动，只要还能进化，他就不是容器。
他是变量。
是那个能打破规则的人。
远处，偏殿入口传来一丝风动。
他转头看去。
一道红影正站在门口，手里握着唐刀，刀尖微微下垂。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左臂上那几根外露的骨刺，眼神变了。
陈默张了口，刚要说话。
她的嘴唇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