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掌还贴在地面,指尖已经变得透明,能看到下面的骨骼和血管。皮肤正一寸寸泛出灰白光泽,像是被霜覆盖的玻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推动一块巨石。
视野角落浮着一行血色数字:【7%】
耳边有声音在响,不是系统提示,也不是风声。是低语,一句接一句地重复:“你还能救她几次?”
他没回答。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头顶的空间开始扭曲,岩石像水一样波动。一只眼球从虚空中浮现,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眼球排列成环形矩阵,层层叠叠地悬浮在裂隙上方。每一只都在转动,瞳孔对准他。
“你的‘镜返’,从来就不是你的能力。”声音从所有眼球中同时传出,像金属片刮过铁皮,“它是我的残影,是我的复制品。”
陈默咬住牙关,舌尖尝到血腥味。痛感让他清醒了一瞬。他用力把右手往地下压,掌心接触到一丝微弱的地脉震动——那是赵铁山留下的山岳之怒,还在体内残存。
“你说我是容器……”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你敢不敢告诉我,当初为什么选我?”
眼球矩阵顿了一下。
一只边缘的眼球突然炸开,溅出黑色液体,在空中凝成一段画面:昏暗的实验室,墙上挂着倒计时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操作机械台。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个编号上。
【最优共鸣体:c-199】
画面一闪即逝。
“三十年前我就死了。”陈诡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我的意识活了下来。我需要一个能承载镜界规则的身体。而你,是唯一能在血月下控制吸血欲望的人。”
陈默冷笑,嘴角扯出一道血痕。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尖沾着右眼流出的血。那血没有滴落,而是顺着皮肤往上爬,流向太阳穴。
“所以你是挑中了我?”他说,“用系统骗我一次次使用镜返,替你承担代价?”
空中忽然浮现出一面虚影榜单,上面列着照妖镜、锈钥匙、断指铃等名字。每一项旁边都标注着红色小字:【代价已结算:陈默代偿50%】
原来如此。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省下了一半代价,其实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值去填。系统从未提醒,也从未记录。那些减少的鼻血、减轻的寿命损耗,全是从他的命里扣出来的。
“你没有资格问这些。”陈诡说,“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话音未落,数道原质锁链从眼球矩阵中射出,缠住陈默的手臂和腰腹。力量猛地收紧,把他整个人提离地面。晶化的右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是冰层即将崩解。
下方的地面上,苏红袖躺在石柱旁,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左肩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但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像干枯的树皮。唐刀横在身侧,刀柄微微颤动。
只要再撑一会儿。只要再撑一下。
陈默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赵铁山塞来的山岳核心,闪过苏红袖递出龙鳞时的眼神,闪过林焱林淼在火海中相握的手。
他还记得王虎最后站在藤蔓堆里的背影,记得武当遗老临终前咳出的那口血落在八卦阵上,记得机械城工程师把女儿的数据核心交给他的那一刻。
他们都不是为了活下去才战斗的。
他睁开眼,左手指尖抹过右眼血纹,将残留的一点龙鳞碎屑按进眼皮深处。
刺痛瞬间炸开。
银白色的齿轮光纹在他眼白浮现,原本顺时针旋转的纹路开始逆向抖动。第一次,它不再只是被动抵消代价,而是试图挣脱控制。
“既然代价是我付的……”他低声说,“那现在,我收回使用权。”
齿轮猛然反转。
一股反冲力从体内爆发,震断了两根原质锁链。他的身体重重摔回地面,膝盖砸进碎石。生命值数字跳了一下:【6.8%】
还不够。
眼球矩阵剧烈震动,三只外围眼球接连爆裂。黑液四溅,在空中形成短暂的数据乱流。陈诡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不可能中断协议!你只是容器!”
“我不是容器。”陈默双手撑地,缓缓站起。双月纹路在右眼燃烧,齿轮在左眼逆旋。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碰撞,撕扯着最后一丝生命力。
“我是清算者。”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地面。
最后一次“镜返”启动。
但这一次,方向变了。
不再是抵消代价,而是将过去所有被代偿的代价,全部返还。
血从他鼻腔喷涌而出,却没有落地。整道血流倒卷向上,化作一条赤红长线,直冲眼球矩阵。接触到第一只眼球的瞬间,那只眼当场炸裂,内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约符文,正在迅速崩解。
“不可能!”陈诡吼叫,“你没有权限——!”
“权限?”陈默笑了,血顺着嘴角流下,“我用了两年时间,吸过十七个诡异的血,替你挡了三十六次致命代价。你说我没有权限?”
他双脚稳稳踩在地上,手掌始终贴着岩层。体内的能量开始逆流,沿着镜返的通道反向冲击。那些曾被隐藏的代价条目一个个浮现:
【使用照妖镜·流血不止】→ 已由c-199代偿
【开启锈门·折寿五年】→ 已由c-199代偿
【触碰封印卷轴·灵魂灼伤】→ 已由c-199代偿
每一项都被打上红色标记,然后清零。
眼球矩阵不断有眼球炸裂,黑液如雨落下。剩下的眼球疯狂转动,试图重组防御。可陈默的反噬不是攻击,是规则层面的退款。
是你欠我的,我还给你。
血瀑布持续上升,越来越多的契约被强制解除。陈默的身体已经大半晶化,左手完全失去知觉,呼吸只能靠喉咙微弱抽动。生命值停在【7%】不再下降,像是被某种临界状态卡住。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他知道,这一击之后,陈诡再也无法伪装成幕后观察者。
“你以为我在研究序列?”陈诡的声音变得破碎,“我只是在等一个能走到终点的人……来帮我打开最终之门!”
陈默没听清后半句。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双耳嗡鸣不止。可他还是把掌心死死按在地上,不让身体倒下。
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地底传来一丝回应。
不是山岳之怒,也不是龙鳞余温。
是一种更古老的东西,在深处震动。
像是某座阵法,被刚刚那一波反向能量激活了。
眼球矩阵突然向后退去,残余的眼球缩成一团黑球,沉入裂隙上空的阴影里。但陈默知道,它没走远。它还在看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晶化的皮肤下,有一道微弱的金线正在缓慢移动,从手腕向心脏延伸。
像是一枚钥匙,正在插入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