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里那女人的身影刚消失在缓冲舱内,我还没来得及调出她的体温曲线,警报声就响了。
不是红色,也不是黄色,是低频震动提示音——东侧三百米外的移动热源探测器被触发。两个信号点,一强一弱,都在缓慢移动,方向正对着安全屋主入口。
我立刻切到远端摄像头。酸雾太浓,可见度不足五十米,红外成像也被水汽干扰得断断续续。只能勉强看出一辆半埋在雪堆里的旧轿车,车顶已经被腐蚀出几个破洞,前挡风玻璃裂成蛛网状。
有人在里面动。
我放大画面,开启音频拾取。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像是手指在拍打玻璃。几秒后,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杂音:“……有人吗?救救我弟弟……他快不行了。”
声音虚弱,但咬字清晰,甚至带着某种职业性的冷静。
“电解质紊乱,低温休克前期……再不转移,四肢会坏死。”她又说了一句。
我盯着屏幕。前世这个时候,这片区域早就没人了。能活到现在,还能准确说出这些术语的,绝不是普通幸存者。
我调出风向与酸雨预测模型。当前处于降水间歇期,但气象云图显示,新一轮酸性降雨将在二十三分钟后抵达。时间够用,但必须走最短路径。
我抓起挂在墙边的重型防寒服,开始穿戴。靴底加装钛合金护层,手套内置ph感应丝线,头盔面罩经过三层防腐处理。每一步都熟悉得像呼吸。
“林越?”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她正扶着门框站着,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神已经稳了下来。陈岩给她打了保温针,又喂了半管营养液,现在她能站起来了。
“外面有人求救。”我说,“两个人,情况不好。”
她没问是不是陷阱。只问:“需要医疗支援吗?”
“很可能。”我拉上防寒服的密封拉链,“你留在主控区,准备急救包和恒温毯。如果我十分钟没回传信号,启动远程闭锁程序。”
她点头,转身朝药柜走去。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按下外门解锁键。
液压系统开始预热,十五秒倒计时启动。我站在缓冲舱门口,看着监控画面中那辆破车。风突然变了向,一股酸雾从北面卷过来,贴着地面爬行,像一层流动的灰纱。
就是现在。
门开一条缝,冷气夹着湿腐味扑进来。我跨出去,反手关闭外门。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闷响,每一步都试探着落点。地表残留的酸液不会留下明显痕迹,但我的鞋底传感器会在接触瞬间报警。
走到一半,头顶云层裂开一道口子,微弱天光照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加快步伐。
接近车辆时,那个女人又拍了拍玻璃。她看见我,立刻指向副驾驶座。里面蜷着个少年,脸贴在冰冷的窗上,嘴唇发紫,右手紧紧抱着一个鼓鼓的背包。
我绕到驾驶座一侧,伸手拉门。锈死。
掏出随身工具刀,插进缝隙撬动。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终于松动。我用力一拽,整扇门带着铰链崩开,砸进雪里。
转头要去拉副驾,却发现那女人已经自己推开了门。她想下车,腿一软,直接跪在雪地上。
我上前扶她,她却摇头:“先救他……他已经三个小时没说话了。”
我把人背起来。少年很轻,衣服湿透,体温几乎测不到。他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包,手指僵硬得掰不开。
女人撑着车身站起来:“他叫苏晨……我是他姐姐。”
我没应声,只问:“他碰过酸液吗?”
“没有!只是冻伤……脚踝可能骨折。”她说得很快,“但我没法处理,没药,也没设备。”
我点头,背着苏晨往前走。女人踉跄跟上,一只手扶着腰,走路有点偏。
走出二十米,鞋底传感器忽然亮起红灯。
我猛地停住,一把拽住身边的女人往左退了两步。
她惊了一下:“怎么了?”
“别动。”我蹲下身,用刀尖拨开表面积雪。
下面是一片深色液体,表面泛着油光,正缓慢侵蚀周围的混凝土。这种浓度,一脚踩下去,靴子会在三十秒内穿底。
我记起来了。前世这里有个地下排水井泄漏,混入酸雨后形成高浓度腐蚀池。当时有三个人绕路经过,全陷进去,连骨头都没剩下。
“走左边。”我低声说。
重新启程时,雨开始下了。
滴一滴落在头盔上,发出轻微的“嘶”声。我加快脚步,女人紧跟在后。苏晨在我背上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安全屋的轮廓在雾中浮现。
我按下腕表上的确认键,缓冲舱灯光亮起。外门开启,我们冲进去的瞬间,身后雨势骤然加大,酸液砸在金属门板上冒起白烟。
门关紧,消毒程序自动启动。紫外线灯扫过全身,喷雾系统释放净化剂。
女人靠着墙喘气,嘴唇还在抖。我解开背包带,把她弟弟轻轻放在地上。他依旧昏迷,但胸口还有起伏。
“开门。”我对主控区喊,“让他们准备床铺。”
通讯器里传来苏瑶的声音:“已经铺好了,恒温系统开了最高档。”
内门打开,我背起苏晨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女人想跟上来,却被警戒系统拦住。红色激光线横在面前。
“等检测结果。”我说,“这是规矩。”
她没争辩,只是点点头,坐回角落,双手抱膝。
苏晨被安置在床上后,我终于有机会看他那个包。拉链没扣紧,一角露出金属齿轮和烧焦的电路板。还有半截无人机螺旋桨,用胶带缠着。
这东西在灾变前值不少钱。现在更稀有。
我合上包,回头看向主控台。苏瑶正在调制注射液,动作熟练得不像临时起意。
“你是医生?”我问。
她头也不抬:“社区医院,干了六年。”
“他知道这些?”我指了指床上的人。
“他在学机械维修。”她说,“职校念到一半,天就塌了。”
我嗯了一声,走到监控屏前。外面雨势未减,刚才那辆车已经被酸液彻底吞没,车顶塌了一角。
陈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干净衣物:“给她换上吧,别感冒了。”
我接过衣服递过去。女人抬头看我,眼神里有种复杂的光。
“谢谢。”她说,“我知道你不该冒这个险。但我们真的…… nowhere else to go。”
我没回答。转身走向净水系统面板,调出最近七十二小时的数据记录。
果然,树脂罐的过滤效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七。再拖两天,出水就会超标。
我回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那个屏幕。
“你们的三级过滤系统,”她突然开口,“树脂罐至少三个月没换了吧?再不处理,出水会有苯系物残留。”
我和陈岩同时看向监测仪。
上周的数据异常,我们以为是传感器问题。
她看着我,声音很轻:“我能修。但我需要吃顿热的,再睡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