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过第三个废弃厂房的转角,脚步在水泥路面上压出轻微的摩擦声。背包带勒在肩头,右口袋里的折叠刀柄依旧贴着掌心,凉得让人清醒。四公里的路程还剩一半,风从东边卷来,带着铁皮棚顶松动的震颤。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前方路口多了个临时检查点,两辆警车斜停在斑马线外侧,蓝白灯没亮,但车顶的摄像头缓缓转动。两名警察站在锥桶后,正拦下一辆小货车查后备箱。我停下,贴住墙根阴影处,观察了三十秒。他们动作利落,一人持记录仪拍照,另一人翻检货物,重点是液体容器和金属工具。这不是常规巡逻。
我退后两步,绕进旁边一条窄巷。这里原是厂区职工通道,地面裂开几道缝,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我加快步伐,背包紧贴脊背,避免工兵铲轮廓外露。七分钟后,巷子尽头露出一块锈蚀的招牌——“猎鹰户外装备”。
店铺玻璃门内亮着白光,两个男人正在柜台前试登山杖。门口那辆警用摩托不在原位,我迅速扫视周围,没发现其他警力。时机合适。
推门进去时铃铛轻响。店员抬头看了我一眼,认出是我前几天来问过猎枪型号的人。我没废话,直奔货架:“五把加厚工兵铲,全钢一体的那种;再拿两支m1897泵动式猎枪,配五百发十二号鹿弹。”
他愣了一下,“这枪不是民用常规品,得登记备案。”
“我知道。”我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纸,“这是狩猎协会的会员证明,去年我在北方林区打过野猪,有备案记录。”
那是我花八万块从黑市买的全套资料,包括电子档案和实名认证。前世我知道,灾变前三天,这类审核系统就已经开始瘫痪,但现在还能用一次。
店员接过文件核对,眉头皱着,“数量太多,尤其是子弹……”
“我是做野外勘探的。”我打断他,“公司接了西南山区的地勘项目,下周出发。现在天气反常,我们队长要求全员配防身武器。”我说得平静,“合同已经签了,违约金比这批货贵三倍。”
他又看了眼单子,转身去仓库取货。十分钟后,五把工兵铲并排放在柜台上,黑色握把,刃口带锯齿。猎枪用硬壳箱装着,沉甸甸的。我打开钱包,抽出一叠现金码好推过去——四十七万二千,一分不少。
就在他低头清点时,门外传来刹车声。
两名警察走进来,肩章编号清晰。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平板,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
“刚才登记的采购信息显示,有人一次性购买五把军规级工兵铲和两支管制枪械?”年长些的开口,声音不高,但带着惯常的压迫感。
“是我。”我站直了些,没有躲闪视线。
“用途?”
“勘探队防身配备。”我把狩猎协会的证明递过去,“我们在西南接到一个地质测绘项目,区域有野猪和熊出没记录,公司强制要求武装护队。”
他接过文件,另一名年轻警察蹲下检查猎枪箱子,掀开盖子确认型号。年长警察翻看我的身份证、协会证,又用平板调出什么数据,对比了几秒。
“你这协会注册地在漠河,可你是本地户口。”他说。
“我是后来加入的,通过朋友介绍。”我答得干脆,“去年冬天我去那边参与过雪地搜救培训,顺手考的证。”
这是编的,但语气不能犹豫。
他盯着我,“为什么选这种老式泵动猎枪?现在主流都用半自动了。”
“老枪结构简单,低温环境下故障率低。”我解释,“我们预计要在零下二十度作业,而且山里补给困难,维护必须靠自己人动手。”
他眼神微动,似乎认可了这个理由。
“五百发子弹也太多了。”年轻警察插话,“普通人打一次靶也就几十发。”
“每人五十发轮换使用,加上备用。”我说,“勘探周期三个月,中途不回城。再说这玩意儿又不像手枪子弹那么敏感,十二号鹿弹不算高危品类。”
年长警察没说话,继续看平板。我心跳稳定,手心不出汗。前世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为这种场面慌乱。
“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大地经纬勘察有限公司。”我报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字,“营业执照副本在车上,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取。”
“不用了。”他合上平板,“最近市里接到情报,说有人囤积武器准备搞事。我们得查清楚每一笔大额交易。”
我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他顿了顿,“手续齐全,资金来源合法,用途也能说得通。东西可以买,但你要签一份责任承诺书,写明这批武器仅限于合法业外作业,不得转卖或用于非法活动。”
“没问题。”
他示意店员打印表格。我签字时笔迹平稳,日期填了今天。五分钟后,所有文件归档,猎枪箱子上了锁扣,工兵铲用尼龙绳捆成一束。
“走吧。”警察收起记录仪,“路上注意安全,别惹麻烦。”
“谢谢配合。”我拎起装备,背包重新背上。出门前,我看了一眼球机,它正对着门口方向缓慢转动。
街面依旧冷清。我沿着原路返回,换了一条更偏的路线。工兵铲横在背包上方,用外套盖住,只露出一点木柄末端。走了十分钟,身后没有跟踪车辆,也没听见摩托声。
穿过一片塌了半边墙的汽修厂时,我停下,把猎枪箱子从背包里取出,塞进夹层暗格。那里原本放着备用电池和滤芯,现在腾空了。工兵铲拆开捆绳,一把插进背包侧面网袋,其余四把用雨布裹紧,绑在腰后,外罩一件宽大的冲锋衣遮住轮廓。
还有五公里回安全屋。
风更大了,吹得路边广告牌哐当作响。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确认主控室门禁卡还在。发电机的事还没解决,苏晨还在等零件。这些枪和铲,不只是防外敌,也是给内部一个底气——只要防御体系立起来,谁都动摇不了我们的生存底线。
转过最后一个岔路口,前方出现一段塌陷的排水沟,上面搭着生锈的铁板桥。我踩上去,铁板发出吱呀声,脚下能感觉到空洞的回响。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背后有引擎低鸣。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速度不快,车窗贴着深色膜。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加速。右手滑进外套内袋,握住折叠刀的开关。脚步保持原有节奏,只是左脚微微向外挪了半步,让身体重心更稳。
车子慢慢靠近,在距离铁板桥五米处停下。车门没开,引擎运转着。
我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第三步落地时,那辆车突然掉头,朝反方向开走了。
桥下的积水泛起一圈涟漪。
我走出二十米,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衣服内侧已经有点湿,是出汗了。但头脑清醒,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反而变得敏锐。
再走两公里就是郊区公路入口,过了那儿就进入监控盲区。安全屋在西北方向,地下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外墙喷了防腐蚀涂层。只要回去,把这些武器锁进b区储物柜,再调试好警戒线路,今晚就能睡个踏实觉。
至少,比前世临死前那晚踏实得多。
那时我蜷在倒塌的楼道里,手指抠着水泥缝,听着头顶雨水滴落的声音。酸雨腐蚀了承重柱,整栋楼像纸盒子一样塌下来。我没能活到第二天 sunrise。
而现在,我手里有枪,有铲,有电,有水。
我还活着,并且正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