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并非生气,只不过是心底里莫名堵得慌,说不清又道不明,让他心绪不由得有些低沉。
刚点亮的一盏盏烛火在灯罩之中摇曳着,房间彻亮。
他微微低头看向她,少女的眼中盛着暖黄的微光,夹杂着几分委屈的声音柔柔糯糯:“王兄……”她的手抱在他的手臂上,更紧了一些,“你都不对我笑了,说话也冷冷的……”
晏鹤川指节微微一动,眸中藏着的情绪也更为凝重复杂。
“还说没生气。”
她一句接着一句。
“若本王真生气了,你当如何?”他顿了顿,微微启唇。
“那我就哄你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那绷着的神色到底是柔和而下,抬手轻轻刮了她的鼻尖:“本王若真生你气,可不会让你有开口的机会……”
安歌怔怔地想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好像是这样没错。
见她呆愣,他抬手轻轻将她眉边的发丝别到一旁。
她抱着他胳膊的手松下了几分。晏鹤川唇角轻勾,掌心抚在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
只是这浅浅的笑意落入安歌眼中,复杂难懂。
“依大夫所言,你是近日着急上火,才会容易鼻衄。可是这些时日未有好好休息?”他言语和熙地叮嘱,“今日好好歇着。”
安歌听话地点了头。
回了房中。
阿镜火急火燎地赶来:“殿下,可……可有受罚?”
她在扶光院等了半天了,都没见她家殿下回来。一颗心吊在喉咙口,生怕晏鹤川为此大发雷霆,将她好一通处置。
多大胆子啊敢去霜露馆。
“没有。”
安歌叹了口气,坐到了书案边,捧着脑袋摇着头。
她有心事,故而心不在焉地应着话,“但王兄……应是不开心的。”
“可给奴婢吓坏了,就怕王爷为此动怒责罚您……要奴婢说,王爷不悦也是正常,毕竟那霜露馆鱼龙混杂,多有好色之徒,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对您……那可如何是好!”
阿镜喋喋不休,心里也着实是担忧。
毕竟那处的人喝多了酒,胡作非为之事也是数不胜数。
安歌闻言,心中了然。
“不过您也别担心,王爷哪会真的生您的气,也是出于担忧,明日就好了。”阿镜见安歌也神色怅然,想来也是受到了苛责。
安歌听进去了,却没有回应,只思绪沉沉地盯着不远处摇曳的烛光。
随后眸子有了神采,缓缓地移到了阿镜身上:“男子……要怎么哄?”
“啊?”
阿镜诧异,这她哪知道,她也没哄过啊。
“殿下想哄王爷啊?”意识到此,阿镜惊愕得嘴巴张得更大。
他哪里需要?
何况……哄他是不是有些吃力不讨好?
见安歌理所应当地点了头。
阿镜巴眨着眼愣了神:“这个……和寻常男子,兴许难度上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安歌疑惑。
“他可是崇明王,怎会是那不讲道理、小肚鸡肠的,何况他也不会真的与殿下计较……所以,依奴婢看来,不用哄。”
阿镜主打一个任其自生自灭,毕竟威震四方的崇明王,为了这么点小事气到需要殿下去哄他,怎么想都不可能。
“他明日还记不记着此事是一回事,可我不能放任王兄的情绪不管,他也是寻常人。此事是我做得不好,惹他担忧,那我就该做点什么,让他开心……”
安歌义正言辞,她可不能当那白眼狼,平白受着他对自己的好,受着他的照料,却又不顾及他的感受和他的良苦用心。
翌日。
安歌拉着阿镜,临出门前碰见了许内官,主动交代着:“我出趟门!天黑前就回来!绝不逗留!绝不乱跑!”
她昨日听萧渡与何沛然说起,绍京有一处花市。
她自己的扶光院,在冬日一片春意盎然,倒是她王兄的归云院,稍显冷清。
她记得阿镜说过——
“殿下这院子里的花草,在您回来前,那都是崇明王特命人仔细照料打理的,据说和您当年离府时没什么两样。”
那她也理应给晏鹤川的院子也打理得漂亮,他每日公务那般重,若是推开门看见盛开的花,也就不会时时蹙眉。
晏鹤川今日不在府中,给足了安歌大展拳脚的机会。
又叫上了几个下人,几乎是在花市之中大采买。
腊冬里,能开的花甚少,安歌估摸着也将入春了,就挑着能开出好看花朵的花苗。
花苗一车车地拉回府上,她喊来了负责院中打理花卉草木的家丁和嬷嬷,来教着自己如何种。
用襻膊将自己宽大的袖子固定好,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动手劳作。
有下人偷偷问着在一旁看着满脸笑意的许内官:“王爷向来不喜人对着他的院子胡来,这殿下这般折腾王爷的院子,可……可以吗?”
“小殿下想做什么不行,王爷说过了,这整个崇明王府都是她的,她想如何皆可。”
许内官笑着合了手,随后立刻敛了笑,回望向身后跟着的人:“你在这做什么?去帮忙。”
“是。”
插花课里,安歌初学插花之时,那可是能被先生夸的!她心想,那自己来将晏鹤川的院子打理得漂亮些也不算是难事。
他院中只有几棵树木与简单的花草,安歌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种上了买来的花草。
牡丹、山茶、芍药、绣球……
一边种一边估量着一处地方种几株,要如何错落景致才会好。
将紫藤花树沿着回廊外种下,还命人一起搭了一个大大的花架,好供花藤攀延生长。
整个院中忙碌不停,却也欢声笑语的。
安歌没有公主架子,对待他们也是该玩笑玩笑,被阿镜不小心溅了土,拿起就往阿镜的脸上抹。
好在今日气候宜人,劳作时也能让身体热起来,一点不觉得冷。
安歌还特意问了晏鹤川多久才回府,许内官说:“大抵要黄昏后。”
却在黄昏前,就已然回来了。
派去门口把风的家丁赶来通报时,一行人动作慌乱但迅速地将手中工具收拾,把院中的尘土打扫。
晏鹤川最是喜静,虽说有安歌信誓旦旦地在前保证一切有她承担,可若是叫他发现这一大堆人趁他不在聚在他院中,还搞成这般,他们也不知安歌能否将他们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