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手中的树枝尖端在泥地上划出最后一道横线,随即直起身,拍了拍手掌。他没有多看那幅简陋的布局图一眼,而是转向站在空地边缘的王强和赵刚。
“你们两个去探水源。”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从东南方向走,沿着树影偏斜的角度推进,别进密林太深。发现可疑水迹就停下,等我们汇合。”
王强点头,顺手将肩上的枯木放下,活动了下肩膀。赵刚却没动,盯着那片丛林看了两秒,才闷声问:“就我们俩?”
“我和林悦负责运主材,李娜留守营地。”陈稳说,“现在每组都不能掉队,也没人能单独行动。”
赵刚嘴角扯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弯腰捡起之前削好的木棍,指节用力到发白。王强看了他一眼,转身先走了出去。
陈稳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间,才转头看向林悦。她正蹲在地上检查藤蔓的结扣强度,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纤维。
“走吧。”他说。
林悦收起工具包,站起身来。两人朝东侧林缘走去,脚步踩在松软的腐叶层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途中,她忽然停下,弯腰拾起一段折断的枝条,仔细看了看断口。
“这棵树被啃过。”她低声说,“不是风折的。”
陈稳接过枝条,指尖摸到内侧有细密的刮痕。“虫蛀?”
“可能是白蚁。”她摇头,“这种程度的侵蚀,主干承重会出问题。”
他们继续前行,在预定区域选定了六根粗壮的直干。陈稳用随身带的金属片试着刮开其中一根的表皮,露出内部泛黄的木质,夹杂着蜂窝状的小孔。
“三根废了。”林悦用探针插入另一根,读数跳了几下,“剩下这三根也只能勉强用,必须缩短跨度,加横向支撑。”
陈稳沉默地把那三根虫蛀的木材拖到一边,重新估算可用材料的数量。原本计划搭一个能容纳六人的三角棚,现在看来只能先建个临时遮蔽所。
“得再找一批。”他说。
林悦点头:“西侧那片倒木区可能还有干燥的,但运输距离远,来回要多花时间。”
“那就分两次运。”陈稳扛起一根完好的主干,“先带回能用的,别让营地空着手等。”
另一边,王强和赵刚已经深入丛林三十多米。地面逐渐变得潮湿,草丛间有明显的拖行痕迹延伸向前。
“慢点。”王强突然抬手示意,蹲下身拨开一丛矮灌木,“这里有爪印,新鲜的。”
赵刚站在他身后,呼吸略显急促:“你每次都要停一下,是不是觉得我不懂危险?”
“我不是质疑你。”王强没回头,“但莽撞比危险更致命。”
“可我们现在连一口干净水都没有!”赵刚声音陡然拔高,“你还在这儿研究脚印?等人都脱水了,这些痕迹还有什么意义!”
王强缓缓站起身,转头看他:“你要是一头冲进去喝生水,死得更快。”
“那你倒是说,哪儿有水?”赵刚冷笑,“你光知道拦着我,拿得出方案吗?”
“东南坡度缓,土色深,大概率有渗流。”王强指着前方一处低洼,“但我得确认有没有动物常驻饮水,否则半夜被围攻,谁来救你?”
“又是等等等!”赵刚猛地踢开脚边一块石头,“你在部队学的就是躲着不动?我们不是来观光的!”
王强眼神冷了下来:“我在部队学的是怎么让人活着回去。你要是不想听,可以原路返回。”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绷紧了一根弦。
最终是王强先移开视线:“走吧。再往前五百米,如果没发现水源迹象,我们就撤。”
赵刚没应声,大步越过他往前走,步伐又快又重,震得旧伤处隐隐作痛。
王强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再喊停。
与此同时,陈稳和林悦已将第一批木材运回营地边缘。李娜正在用布条标记边界,抬头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前。
“质量怎么样?”她问。
“不如预期。”林悦放下肩上的木材,“六根里只有三根能用,另外三根内部被蛀空了。”
李娜眉头微蹙:“那结构稳定性……”
“需要调整设计。”林悦打断她,“我会重新计算受力点,用藤蔓做交叉拉索补强。但材料少了近一半,避难所只能先搭半框架。”
陈稳在一旁听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远处密林的方向。他知道赵刚的性格经不起长时间等待,而王强也不会轻易妥协。
果然,不到十分钟,那边传来了争执声。
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两道人影从树影间走出。赵刚走在前面,脸色阴沉,手臂上的激发剂注射痕迹还在微微发烫。王强跟在后面,步伐稳健,但神情紧绷。
“回来了?”陈稳迎上去。
“没找到水。”王强简短回答,“但发现了动物活动频繁的区域,不适合夜间靠近。”
赵刚冷笑一声:“他说那里不安全,所以干脆啥也不干,直接往回走。”
“我说的是评估风险。”王强声音沉了下来,“不是所有人都是靠蛮力活下去的。”
“至少我敢往前走!”赵刚猛地转身,“你呢?除了拦着别人,你做过什么?”
“够了。”陈稳开口,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现在没人想看谁更强硬。我们要的是活下来,不是吵架。”
赵刚胸口起伏,盯着陈稳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说得轻巧。你没受伤,没渴得喉咙冒烟,当然能冷静。可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不是没水,是等——等来等去,最后什么都来不及。”
这句话落下,现场一时安静。
林悦看了他一眼,轻轻把手搭在工具包带上。李娜低头整理药品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陈稳没立刻回应。他知道赵刚不是在针对某个人,而是在对抗那种无力掌控命运的感觉——就像当年他自己站在父亲的事故现场时一样。
“所以你想怎么做?”他终于问。
“加快进度。”赵刚盯着他,“不能再这样一点点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冒险。”
“冒险的前提是有目标。”王强冷冷道,“你现在连水源在哪都不知道,谈什么出击?”
“至少我在动!”赵刚怒视过去,“你只会站着不动!”
“动要有方向。”陈稳突然插话,“乱动只会让我们更快散伙。”
他顿了顿,看着赵刚:“我可以把下次探查的汇合点提前五百米,缩短你们单次外出的距离。但条件是——听指挥,不脱离视线范围。”
赵刚咬着牙,没说话。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式。”林悦补充,“而且我们刚发现部分木材有问题,建材还没凑齐,现在分散行动风险太大。”
赵刚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那堆残缺的木材上。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但终究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向营地边缘的一块岩石,一屁股坐下,不再看任何人。
王强默默走到另一边,开始检查随身带回的植物样本。
陈稳站在原地,看着两组人各自分开,心中那股隐忧悄然加深。他们能扛住怪物的袭击,能挺过系统的残酷考验,但现在真正威胁他们的,是彼此之间的信任正在被焦虑一点点撕开裂缝。
他走到林悦身边,压低声音:“我觉得不对劲。”
“赵刚?”她问。
“不止是他。”陈稳望着远处仍未散去的海雾,“是我们所有人。压力在积累,节奏一旦被打乱,下一步可能就是失控。”
林悦沉默片刻,忽然从工具包夹层里抽出一把备用刀片,塞进他外衣口袋。
“留着。”她说,“有时候,你需要的不是说服,是威慑。”
陈稳看了她一眼,没推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李娜走过来,递上一张记录纸:“我刚统计了大家今天的活动量和脚印深度。赵刚的左脚落地比右脚重百分之二十,说明旧伤负荷过大。王强的心率监测值偏高,持续警惕状态。”
陈稳接过纸,目光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硬撑。
而真正的危机,或许不是来自荒岛深处,而是从这支队伍内部,慢慢爬了出来。
他抬头望向密林,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远处,赵刚仍坐在岩石上,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根削尖的木棍。
王强站在几步之外,双手握拳,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方向。
陈稳张嘴,正要喊他们回来重新部署任务。
赵刚忽然站起身,木棍指向丛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