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响起的刹那,左声道又闪了一下。
我右手立刻拍向大腿外侧,节奏没断。身体已经记住这套动作的每一帧落点,耳朵听不到,肌肉也得跟上。我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脚位,重心压稳,肩线拉平,一个回旋接滑步向前推进。
余光里,关毅快步走向控制台。他没有说话,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供电监控界面。屏幕上的波形图跳了几下,停在三处明显的电压凹陷位置。
“三次。”他低声说,“都在强输出前半秒。”
我收势站定,呼吸略重,但没去擦汗。他知道不是设备老化,我也知道他明白了。
他转身蹲下,打开音箱后盖,手指沿着主线路摸到继电器模块。金属触片边缘发黑,像是被短时高电流烧过又冷却。他轻轻拨开绝缘层,露出一小段裸露的导线——接口处有细微划痕,不是自然磨损,是人为插拔留下的。
“这根线不该在这里松动。”他说,“它连接的是独立稳压系统,除非有人故意绕开保护电路。”
我没有接话。走廊灯亮着,训练室门开着,可刚才那一瞬的断音,像是一记提醒:有人不想让我顺利走完这段路。
他站起身,走到监控主机前调取日志。时间戳显示,最后一次设备间访问记录是下午四点十七分。我回忆起来,那时徐若琳确实离开过训练区,说是去拿备用麦克风。可她的组员明明刚领了整套器材,根本不需要她亲自跑一趟。
他翻出走廊摄像头画面。视频里,她穿着练功服走进设备间通道,在门口停留了近六分钟。期间弯腰两次,一次靠近电源箱,一次俯身查看地面接线槽。动作不急,也不像例行检查。
“她没登记进出。”我说。
“按规定,重点艺人可以免签。”他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但权限不该用来破坏规则。”
他合上主机盖,站直身子。灯光打在他肩膀上,影子投在墙上很长。他看了我一眼:“你继续练。”
我没动。“你要做什么?”
“立规矩。”他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训练厅另一侧传来脚步声。徐若琳带着两个伴舞从休息区回来,脸上挂着笑,手里还拿着水瓶。看到关毅站在中央,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扬起下巴走近。
“关总监,这么晚还没走?”她语气轻快,像是碰上熟人闲聊。
关毅没回应寒暄。他站在场地中央,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从今天起,任何人在训练中干扰他人设备、更改流程、散布误导信息,一经查实,立即终止合约资格。”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徐若琳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神飞快扫过我和关毅之间距离。她大概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更没想到是在所有人面前。
“我不查是谁动的手。”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只立这条规矩。你听清楚了吗?”
她嘴唇抿成一线,勉强点头:“听清楚了。”
“很好。”他往前一步,“下次出问题,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最可能受益的人。”
这句话落下,她瞳孔缩了一下。
她想反驳,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我只是关心设备状态……”
“那你以后别‘关心’到别人练习的时候。”他说完,不再看她,转向技术组值班人员,“明天开始,每台主控设备加装防拆封条,进出设备间必须双人登记,监控录像保留七十二小时。”
那人连忙应下。
徐若琳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带来的同伴低着头不敢说话,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她咬了咬牙,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发出急促声响。
我没追她的背影,也没松一口气。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关毅走回我身边,声音低了些:“继续练。”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干。“你不该为了我得罪她。”
“这不是为了谁。”他说,“是有人踩了底线。我不管私怨,但我不能让训练场变成角斗场。”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舞鞋,鞋尖有一点磨损。昨天我还一个人蹲在这儿查线路,现在他站在我这边,可我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下,很淡。“不用你对付。你只管往前走,挡路的,我来清。”
他说完,转身走了。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训练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我和镜子,还有那台修好了却仍让人不安的音响。
我拿起手机,把刚才录下的波形数据再看了一遍。电压异常的时间点和音乐高潮完全吻合,说明对方清楚我的编排节奏。这不是随机捣乱,是精准打击。
我打开播放器,选了那段最难的部分。前奏缓缓响起,左右声道平衡,音质清晰。我闭上眼,让旋律先走一遍。
睁开眼时,我看向镜中的自己。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锁骨窝里,凉了一下。我抬手抹去,重新摆好起始姿势。
右脚微微外展,重心落在前掌。我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
音乐响起,第一个节拍准时到来。
我踏出第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到了第二组变奏,低频鼓点渐强,我提前收紧腹部,准备进入那个需要瞬间爆发力的跳跃。
就在起跳前半秒——
音响毫无征兆地熄火。
不是闪断,是彻底静音。
我凭着惯性完成腾空,落地时膝盖微屈缓冲,稳稳站住。没有摔倒,也没有停顿。
我缓缓直起身,没有回头去看设备。
而是走到音响旁,拔掉主电源线,换接到备用回路。重新启动后,声音恢复。
我回到原位,倒带音乐。
第二次尝试。
同样的节点,同样的沉默。
这次我早有准备,手拍节奏,身体同步推进。第三个八拍结束,我完成整套连贯动作,收势时呼吸平稳。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满头大汗却眼神清醒的人。
我知道她不会再退了。
我把手机架在角落,开启录制模式。然后打开另一个音频分析软件,连接外接麦克风,准备全程记录每一次输出波动。
时间显示二十一点零三分。
离关门还有一个小时。
我活动肩颈,重新站定。
这一次,我不仅要跳完这支舞,还要抓住那个藏在暗处的手。
音乐前奏响起。
我抬起右手,指尖悬在空中,等待第一个音符落下。
下一秒,左声道再次轻微抖动,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