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下电梯关门键的瞬间,看见关毅走进大厅,手里拿着那份课程申请表复印件。他抬头看我,目光沉静,扬了扬手中的纸。我没有回避视线,只是轻轻点头,电梯门缓缓合上。
回到工位后,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报名系统的页面。我盯着那行“重要演出项目内部选拔”的标题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点开提交记录。三天前系统通知我被纳入候补名单时,备注栏写着“视表现择优递补”。那时候我还觉得,只要不掉队就够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把包放在桌角,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几个音节的节奏标记。这是昨晚睡前反复听的一段副歌,原本安排给另一位艺人,但编曲老师私下提过,这段高音需要极强的气息控制和情绪铺垫,至今没人能完整拿下。
我盯着那串音符看了一会儿,重新看向屏幕,深吸一口气,点击“确认报名”,在备注栏敲下:“这一次,我想为自己站上舞台。”
消息刚发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训练室管理系统的自动回复:【您预约的b区三号房已锁定,今日十五点至十八点】。时间刚好够我完成一次完整排练。
下午两点五十分,我推开训练室的门。空调风吹得有点冷,我把外套挂在架子上,打开音响设备,导入今天要试唱的曲目。这首歌叫《回声》,词写的是一个人穿越人群寻找声音的故事——不是为了被听见,而是想确认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我戴上监听耳机,从第一段主歌开始走音准。前几句还算平稳,可一到桥段转调的部分,气息还是有些跟不上。我停下来,拿起笔记本记下问题点:第三小节换气太急,副歌前的情绪堆积不够。
正准备重来一遍,门被敲了两下。制作部的小林探头进来,“关总监说,如果你试这首,建议把第二段bridge的钢琴伴奏再压低两度。”
我愣了一下,“他听过了?”
“他刚路过监控室,看到你调音。”小林笑了笑,“还说,别硬撑,那段高音可以先用假声过渡。”
我没说话,心里却松了一点。
等小林离开后,我重新播放伴奏,按照建议调整了呼吸节奏。这一次,当我唱到“我喊出的名字,在风里碎成光”时,声音没有断裂,而是顺着旋律缓缓推上去,像一层层掀开压抑已久的重量。
唱完最后一句,我摘下耳机,手心有点出汗。
第二天上午十点,选拔试镜正式开始。
会议室改造成临时舞台区,评委席坐着三位资深制作人和两位宣传负责人。轮到我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前面几位选手的表现都很稳定,有人唱功扎实,有人舞台感强。我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成为公司力推的对象。
我走上台,灯光打下来有些刺眼。主持人念完基本信息后,我对着话筒说:“我要唱的这首歌,叫《回声》。”
音乐响起,前奏是简单的钢琴单音,缓慢而清晰。我闭了一下眼,想起昨夜反复打磨的每一个细节,也想起关毅在湖边说的话——“你不需要比所有人都快,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主歌部分我压着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到了bridge段,钢琴声渐弱,我的声音却没有退缩,反而一点点抬起来。当副歌爆发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胸腔的震动,那种久违的、唱歌时才会有的共鸣感,重新回来了。
最后一个长音收尾时,全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坐在中间的音乐总监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同事立刻记了下来。
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鞠了一躬,说:“这首歌,是我一路走来的呼吸。”
走下台时,腿有点发软。我在后台角落坐下,拧开一瓶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那种很久没体验过的、唱完一首歌后的空荡与满足。
大约半小时后,项目负责人走进休息区,手里拿着名单。“最终入选名单暂时定三人,姜美丽,你在列。明天会有编舞和造型会议,具体安排稍后通知。”
我站起来道谢,声音很稳。
回到训练室已是傍晚。我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打算再练一遍和声部分。刚打开设备,发现桌上多了个文件夹。翻开一看,是《回声》的乐谱,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修改建议:某处气口提前半拍,某句尾音延长一秒,还有几处和声叠加的方式被重新设计。
字迹熟悉。
我没抬头,轻声说:“谢谢。”
身后没有回应。我回头看了眼门口,人已经走了,只留下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线光。
晚上八点多,我还在调整高音衔接的部分。连续唱了五遍,嗓子开始发紧。正准备停下喝水,手机响了。是关毅发来的消息:“音乐总监刚跟我说,你的版本让他想起九十年代末那批真正靠声音打动人的歌手。”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然后低头继续练习。
凌晨前,我把最新一段录音上传到内部评审系统,附言:“和声部分已优化,请查收。”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舞台心理建设》的授课现场。课程结束后,我抱着资料往训练室走,路上遇到宣传组的同事。
“你们听说了吗?”一人小声说,“有人觉得这次选拔有内定嫌疑,说是关总监偏心才让你进终选。”
另一人摇头,“可她那首歌确实稳住了,尤其是结尾那个长音,连混音师都说没剪辑就直接能用。”
我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
进了训练室,我打开音响,放了一遍昨天的录音。听完后,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个红勾。这是第三十七项能力提升计划的完成标记。
我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旧t恤、头发随意扎起的女孩。她眼睛下面还有点青,嘴唇干得起皮,可眼神是亮的。
我把乐谱摊开在桌上,开始对照修改建议逐句练习。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开了条缝。
一只手伸进来,放下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又悄悄退出去。
我继续唱着,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