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道亮痕的凉意。衣架上的演出服静静垂着,修补过的裂口在灯光下泛着细密的光泽,像一道被缝合的旧伤。我盯着它看了几秒,转身走到角落的音箱旁,把手机放回充电座。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热搜的数字停在第二位。
练习室的空调吹着微弱的风,我拉开背包,取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封皮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卷起,里面记满了零散的歌词片段、声乐要点,还有关毅随口提过的一两句话。我翻到最新的一页,前面还贴着小陈给我的行程表,已经被我用红笔划掉好几项。
笔尖落在空白页上,我写下三个字:我要强。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也不是为了回应那些挖角的电话。我只是突然明白,昨晚的掌声再响,也撑不起未来的每一场演出。临时补救的服装、临场调整的动作、靠情绪支撑的高音——这些都救得了急,救不了一辈子。
我把本子摊开,靠在膝盖上,回忆起关毅第一次听我试唱时说的话。他说:“你有天赋,但光有天赋,走不远。”那时候我不懂,以为只要肯唱,就能一直站在台上。现在我知道了,真正能让人走得远的,是每天醒来还能对自己说“再来一遍”的底气。
我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列。
第一项:乐理。我写的歌词越来越多,可对和弦、调式、节奏型的理解还是模糊。有时候想改一段旋律,却不知道从哪下手。不能再靠感觉蒙了。我写下:每天自学一小时,从基础开始。
第二项:舞蹈。上次舞台上的动作调整,是靠着本能反应。可下一次呢?如果动作更复杂,节奏更快,我还能不能稳住?我得补课。我写:每周加一次私教,先从肢体控制开始。
第三项:创作。我已经能写简单的副歌,但完整的编曲、结构安排、情绪铺陈,都还差得远。我不想只唱别人写的歌。我写:每月完成一首完整demo,哪怕不成熟,也要逼自己走完一遍流程。
写完,我在三项后面各画了一格进度框,然后在“乐理”那一格,轻轻打了个勾。
窗外天色还暗着,城市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我合上本子,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眼睛底下有些发青,昨晚没睡好,但精神是清醒的。我活动了下肩膀,做了几个简单的发声准备动作,然后戴上耳机,打开一段基础音阶练习。
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想吵醒楼里其他人。第一个音出来时,气息有点不稳,我停下来,重新调整呼吸,再试一次。这一次,音准了,声音也稳了些。
我摘下耳机,打开手机录音功能,把自己刚才唱的那段录下来。播放时,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听一边看口型和表情。有几个换气点还是太急,尾音收得不够干净。我暂停,记在本子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调整作息。每天六点起床,七点前赶到练习室。这个时间公司几乎没人,走廊安静,练习室空着。我把钥匙提前交给小陈,让她帮我留门。
第一天早上,她看到我拎着包走进来,愣了一下:“你这么早?”
“想趁安静多练会儿。”我说。
她没多问,只点头:“那你注意别累着。”
我笑了笑,没接话。她不知道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也没必要知道。
我在练习室角落腾出一块地方,搬来一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几本刚买的书:《声乐基础训练》《舞台表现力解析》《流行音乐创作入门》。书页还很新,我用荧光笔在重点段落做了标记。墙上我贴了一张A3纸,画了三栏:音乐、舞蹈、创作。每一项下面细分任务,旁边用不同颜色的贴纸标注进度。
早晨的时间我用来学乐理。一边听网课,一边做笔记。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就暂停,翻书查,或者自己试着在钢琴上弹出来。有时候一个和弦进行要听五六遍才能听清,但我没跳过。
中午休息时间,我去找舞蹈老师。她原本排满了课,我只能插在别人取消的空档里。一次半小时,练基本功、控腿、转圈。第一次私教结束,我小腿发抖,扶着把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以前不是练过吗?”她问我,“怎么现在肢体这么僵?”
“练得少了。”我说。
她没再说什么,只在下课前叮嘱:“别硬来,容易伤。”
晚上回到练习室,我开始尝试写歌。没有完整的旋律,就先写几句歌词,配上简单的旋律线。有时候卡住,我就停下来听别人的作品,分析结构。我不急着出成品,只想让自己习惯这个过程。
第三天早上,我正在练一段转音,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陈的消息:“关总监明天回来。”
我停下练习,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回了个“好”。
关毅不在的这几天,我刻意没让他知道我的安排。我不怕他反对,只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在逞强。等他回来,我会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走,但不再瞒着。
那天晚上,我提前结束练习,坐在镜子前翻看这几天的记录。本子上多了好几页笔记,计划表上的贴纸也换了颜色。我在“乐理自学”那一栏,又打了一个勾。
我打开加密文件夹,把这几天的练习录音放进去。文件名很简单:day1、day2、day3。没有标题,没有说明,只是存在那里。
合上电脑时,我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门口。门被轻轻推开,小陈探头进来。
“还没走?”她问。
“刚练完。”
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豆浆,递给我:“给你带的。看你这几天来得早,走得晚,想着补点能量。”
我接过,说了声谢。
她环顾了一圈练习室,目光落在墙上的计划表上:“你这是……自己加课了?”
我点头:“想把基础补一补。”
她没说话,走过去看了看书架,又看了看本子上的记录,忽然笑了:“你知道关总监以前带的第一个艺人吗?也是这样,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计划。后来那人拿了年度最佳新人。”
我没接话,低头喝了一口豆浆,温的,甜度刚好。
“你不用证明给谁看。”她说,“但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唱下去。”
我抬头看她。
她拍了拍我的肩:“明天关总监回来,估计又要忙了。你别把自己逼太紧。”
我点头。
她走了以后,我坐了一会儿,把空杯子收进包里。练习室的灯还亮着,我起身关掉大灯,只留角落的一盏小台灯。镜子里的影子模糊了些,但轮廓还在。
我打开音响,放了一段《穿过夜的光》的伴奏。不唱,只听。前奏的钢琴声缓缓落下,像一层一层铺开的夜色。
当旋律进入副歌时,我抬起右手,掌心向下,缓缓划过空气。动作很轻,但节奏准确。裙摆不在了,可那个动作的肌肉记忆还在。
我停下,回放刚才的录音。这一次,转音稳住了,气息也比前两天顺畅。我盯着录音波形图,把那段存进“day4”的文件夹。
然后,我在计划表上,打下第三个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