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十七点零七分。邮件发送已过去三分钟,对方的阅读状态仍显示未读。我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键盘。
半小时前,那杯蜂蜜水还温着,关毅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通讯记录里。他只发来一句:“别让节奏乱。”我没回,只是把《回声》的和声部分又拆解了一遍,录了新版本上传系统。现在,我需要一个回应——来自外部世界的、真实的反馈。
电脑提示音响起,邮箱刷新,天音文化的联络人终于回复了。不是确认合作,而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方案收到,内部讨论中,后续再联系”。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负责人签字,甚至连惯常的落款称呼都省了。
我翻出之前的沟通记录。第一次接触是昨天上午十点,对方主动通过公司对接渠道发出邀约,语气积极,明确提到对《回声》现场版的认可,并希望尽快安排面谈。我当天下午就提交了初步合作构想,包含舞台形式、音乐改编方向和联动宣传建议。他们当时回复得很快,甚至用了“高度契合”这个词。
而现在,一切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拉开抽屉,取出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天音文化,接洽延迟。”笔尖顿了一下,我又补上一行小字:“反常始于哪一步?”
正要合上本子,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缝里透出灯光。那间会议室平时很少启用,今天却从中午开始陆续有人进出。我记起徐若琳的助理曾在那里接过电话,低头匆匆走过我的工位时,手里夹着一份印有“战略合作评估”字样的文件夹。
我没多看,转回头继续整理资料。但指尖停在鼠标上,迟迟没点开下一栏。
傍晚六点,公司人流渐少。我起身去茶水间冲了杯热柠檬水,回来时经过前台,听见接待员低声讲电话:“……对,姜美丽老师今天确实在公司,不过已经进训练室了。”
我脚步没停,也没回头。
回到座位后,我调出公司内网的会议室使用登记表。下午三点至五点,c区小会议厅登记人为“徐若琳团队”,事由一栏写着“品牌合作预审会”。可我知道,她最近并没有公开的新代言启动。
我打开录音笔,回放今天下午与天音代表通话的片段。对方声音平稳,但有两次短暂的背景杂音,像是另一通电话的接通提示音。这种细节通常不会被注意,可我在声乐分析课上学过,多重音频信号叠加时,会有微妙的频率干扰。
我把那段录音拖进波形图软件,放大背景层。果然,在第二分十四秒处,有一段极短的电子铃声残留,虽然被刻意压低,但频率特征明显——是集团内部专线的来电提示音。
我盯着那条细线看了很久。
手机震动,关毅的消息跳出来:“你刚提交的修改版我听过了,比原定框架更稳。天音那边有动静吗?”
我打字回复:“还没签,他们说要再议。”
几乎是同时,他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接起,他声音很轻,“别等他们给台阶。明天上午九点前,再发一封跟进函,附上你昨晚调整过的编曲demo。语气不用急,但内容要实。”
“如果他们还是拖呢?”
“那就说明,有人不想让你顺利谈成。”他顿了顿,“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打听你的事?或者公司以外的人突然联系你?”
我想到茶水间那个无意听到的对话,还有接待员那句多余的通报。我说:“还不确定,但有些不对劲。”
“留心。”他说完就挂了。没有多余的话,就像每次他察觉风向变化时那样。
我重新坐回位置,打开邮件草稿箱。这一次,我不再只发文字,而是将整套合作方案打包成加密文件,另附一段仅含主旋律的demo音频。发送对象除了天音联络人,还抄送了他们官网公布的项目监督邮箱——那是公众通道,一旦被标记为正式问询,流程就必须留痕。
做完这些,我起身准备离开。刚站起身,手机又响了。是系统通知:【您预约的明早七点训练室时段已确认】。
我停下动作。
这个时间段是我临时加的,原本不在计划内。但我知道,清晨是最安静的时候,没人会注意谁来得早。而我现在需要的,就是不被看见的准备时间。
窗外天色已暗,办公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我收拾好包,把笔记本塞进夹层,顺手带上了桌上的空杯子。经过走廊时,保洁阿姨正推着车往这边走。
“小姜,这么晚才走啊?”她笑着问。
“嗯,再练一会儿。”我答。
她点点头,“对了,刚才有个穿黑外套的女人来找你,说是朋友,我看快下班了,就说你出去吃饭了。”
我心头一紧,“她长什么样?”
“个子挺高,头发扎起来的,说话挺客气,但眼神有点冷。”
我没再多问,道了谢便走向电梯。
进了电梯,我靠在角落,手指慢慢收紧。那个描述,太像徐若琳身边的贴身助理了。她不会亲自露面,但从不会缺席任何一次围猎。
我按下七楼,训练室所在层。既然已经被人盯上,那就干脆留下痕迹——让他们以为我还在加班,而真正的准备,留在明天清晨无人知晓的时刻。
回到b区三号房,我打开设备,导入一首从未公开的新曲段落。这是我在养母病床前写下的旋律,从未示人,连关毅都没听过完整版。歌词关于一个女孩在迷雾中行走,不知道该相信眼前的路,还是身后的声音。
我戴上耳机,试唱第一句。
门锁轻轻响了一下。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钥匙转动的声音很轻,门开了条缝,又迅速合上。脚步没进来,但我知道有人站在外面听了很久。
我继续唱着,直到整段结束。
摘下耳机时,我发现门缝底下塞进了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打印着一行字:“合作事宜,请慎重考虑风险。”
没有署名,也没有联系方式。
我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记本最后一页,压在那行“每一步前进,都可能踩进别人设的影子里”的下面。
然后我关掉所有设备,拎起包走出训练室。
电梯下行途中,我拿出手机,新建一条备忘录,输入:“天音背后有集团关联方介入,徐若琳知情。下次接触,必须换方式。”
发送对象暂空。
我按下删除键,清空了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