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的灯闪了一下,门缝缓缓扩开。
阿辞的手猛地收紧,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拽着往前冲。他的力气大得不像个伤者,左手还在抽,可右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指节泛白。血从他太阳穴往下淌,有几滴落在我手背上,温的,顺着皮肤滑进袖口。
“进去。”他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不肯动。刚才那阵脚步声停了,但不会是结束。我知道他们就在路上,正往这里来。可我不能丢下他。
他没再说话,只是突然抬腿,一脚踹在电梯侧板上。金属震响的瞬间,门彻底打开。他把我往里一推,我踉跄几步撞到轿厢壁,抬头时他已经反手按下了关门键。
“你疯了?!”我扑向门口。
他站在外面,背对着护栏,风吹得他衬衫贴在身上,左臂肌肉还在跳。他回头看我,眼神很静,静得让我心慌。
“别出来。”他说完,转身朝天台中央走。
我冲到门边,手掌贴在即将合拢的缝隙上。冷金属压着掌心,一点点割断视线。最后一道光被吞没前,我看见他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封面染了血,页角卷着,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本经济学教材。
电梯开始下降。
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我靠着墙滑坐在地,手指还在发抖。刚才他推我的力道太狠,手腕红了一圈,可更烫的是掌心——那里还留着他血的温度。
***
阿辞每走一步,脚底都留下一道湿痕。
风把血画五角星吹得发暗,边缘裂开细纹,像干涸的河床。他走到中心点,停下,低头看着脚下。这个位置,正对着大楼外沿的缺口。梦里她摔下来的地方,一次、两次、三次……轨迹交汇于此。
现在他站在这里,成了靶心。
耳后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碎裂。他抬手摸去,指尖沾上血和某种金属碎片。记忆阻断器炸了,芯片残片嵌在皮肉里,烧灼感一路窜进神经。眼前画面乱闪:实验室的白墙,针管滴落的液体,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手腕,还有她——苏晚,在雨夜里回头看他,电动车灯照亮她眼睛的那一刻。
疼。
他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清醒了。
远处传来锁链撞击的声音,天台入口的铁门被推开。三个人影出现,穿着统一的深色西装,手里拿着设备。信号干扰器,注射枪,还有颈环控制器——他们想活捉他,重新接入系统。
他没退。
反而抬起手,把那本教材举了起来,封面上的血迹已经浸透纸张。他翻到中间一页,夹层里藏着U盘。那是他偷偷备份的所有数据,关于“cw计划”的原始记录,包括指令日志、脑波监控图、任务修改痕迹——每一行字都是他对抗系统的证据。
他把U盘拔出来,握在掌心。
然后用染血的手指,慢慢撕下一页纸。这是他最后一次自由行动的机会,必须让信息传出去。
他走向电梯口的方向,蹲下身,把布条塞进按钮面板背面。四个字写得极快,却用力到几乎划破塑料:
**别信系统**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向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
电梯下行到一半,灯忽然全灭。
我猛地抬头,四周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微弱地亮起一圈红光,照出轿厢四壁模糊的轮廓。我屏住呼吸,听着机械运转的声音——不对劲,节奏乱了,像是卡住了什么。
我伸手去按楼层键,手指刚碰到面板,整部电梯猛地一震。
停了。
悬在半空。
我立刻想起身,却被一股力量压得动弹不得。空气变得沉重,胸口闷得发疼。这不是故障,是人为干扰。他们在切断所有出口。
我转头看向门缝,外面是漆黑的井道。如果我现在强行撬开门,跳出去,或许还能……
不,不行。
我停下来,手撑在膝盖上。阿辞把我推进来,就是为了让我活命。他宁愿自己留在上面,也要给我争取时间。我不能辜负他拼来的这几分钟。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伸手摸向包内侧口袋——那里有一支笔,是我之前捡的断芯圆珠笔。我把它拿出来,借着微弱的红光,在手臂上写字。
记下他说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线索。那些被改写的指令,那把从未上膛的仿真枪,还有这本书背后的铅笔记号……我要记住,一个都不能漏。
门外传来震动。
有人在爬竖井。
我攥紧笔,靠墙站起。
***
阿辞站在摄像头正前方,高举教材。
书页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翻开最后一页,露出U盘接口。他低头,用牙齿咬住衣领扯开,露出颈后皮肤下的微型插槽。血混着汗流进沟壑,他没擦,直接将U盘插了进去。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中响起:“外部设备接入,启动上传协议。”
进度条浮现于意识深处:1%……5%……12%
还不够快。
西装男们已经逼近,最前面那人举起注射枪,瞄准他的脖颈。
阿辞笑了下,抬起右手,指向镜头。
“你们以为控制了我的记忆,就能控制我的选择?”他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风声,“可你们忘了,就算程序能伪造情感,也复制不了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背叛全世界的决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镜头,像是在看幕后所有人的眼睛。
“今天我上传的数据,会通过私人服务器同步到五个终端。只要有一个活着,你们的秘密就藏不住。而我会让全世界知道——”
他抬高声音:
“顾晏辞不是你们的实验品。他是苏晚的丈夫,现在,也是你们的终结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转身,冲向护栏边缘。
注射枪击发。
针管擦过他肩膀,钉入地面。
他没停,一脚踢开松动的铁栏,翻身坐上外沿。风从万丈高空灌下来,吹得他整个人摇晃。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城市,灯火如星。
然后他拔出U盘。
数据仍在传输,剩余87%。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撑住身体,悬坐在楼边。
下面没有路,只有深渊。
上面有追兵,步步紧逼。
他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晚晚……”他低声说,“再等等我。”
头顶云层裂开一道缝,晨光悄然渗入,灰蓝的天际线开始泛红。
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脸上时,他闭上了眼。
电梯里的灯又闪了一下,重新亮起。
我听见机械重新启动的声音,缆绳缓缓转动。
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玻璃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