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机室里的空气凝滞成一块沉重的冰。
闻溪把脸埋在掌心,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细碎的呜咽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砸在冰冷的地板和一室死寂上。胃部的绞痛和汹涌的委屈交织,抽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那袋来自李泰民经纪人的药,还放在桌上,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宁艺卓红着眼圈,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把温水再次递到她唇边。内永绘里手足无措地站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柳智敏的视线落在闻溪不断颤抖的背上,那总是显得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线条绷得极紧。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从那个塑料袋里拿出热帖,撕开包装,递到闻溪手边。
金旼炡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脸上火辣辣的,之前脱口而出的讥诮变成滚烫的烙铁,反烫在她自己心上。她看着闻溪哭得喘不上气的样子,看着那截露出的、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后颈,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砂石,发不出任何声音。
经纪人欧尼急匆匆推门进来,看到这景象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还疼得厉害?车准备好了,先回宿舍!”
闻溪被搀扶着站起来,泪痕狼藉地挂在脸上,她谁也没看,低着头,任由宁艺卓和经纪人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往外走。
经过金旼炡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金旼炡猛地抬起头,看着闻溪苍白侧脸上未干的泪痕,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话终于冲了出来,声音干涩又急促:“……药!把药拿着!”
闻溪的脚步没有停,像是没听见。
柳智敏沉默地拿起桌上的药袋,跟了上去。
回程的保姆车里,气压低得吓人。闻溪缩在最靠窗的角落,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她并未平静。胃还在隐隐作痛,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疲力尽的麻木。
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和窗外流动的城市噪音。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爆发,撕开了所有伪装和平静的假象,露出了底下汹涌的、未经处理的创口和隔阂。尴尬,无措,愧疚,或许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难堪,在密闭的车厢里无声流淌。
之后几天,这种低气压持续蔓延。练习室里,以往的较劲变成了更加小心翼翼的距离。交流仅限于必要的舞蹈走位和歌曲合声。休息时,也不再有人聚在一起看手机说笑,各自占据一个角落,沉默地补充水分,刷着手机屏幕。
闻溪更加沉默。她完美地完成所有训练,对着镜子练习笑容的弧度,但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点懵懂软糯的眼睛,却沉寂下去,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不再回复任何前辈的消息,设置了全部免打扰。那些闪烁的头像和问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噪音”的一部分。
边伯贤的消息从每天轰炸变成了间隔一两天,最后发来一个【wenxi呀,很忙吗?要加油啊!(′?w?`)】之后,也沉寂了下去。
朴灿烈分享冷笑话的频率也明显降低。
只有李洙赫,依旧在每隔三四天的时候,发来一条极其简短的消息【加油】或是【注意休息】,规律得像个设定好的程序。
闻溪看着,然后划掉,内心毫无波澜。
这天下雨,练习提前结束。成员们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闻溪。”柳智敏忽然叫住她。
闻溪停下拉背包拉链的动作,抬起头。
柳智敏看着她,表情是一贯的平淡,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她递过来一个U盘:“这是下次回归曲的demo和舞蹈视频,老师让先熟悉一下。你……回去可以听听。”
闻溪接过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谢谢欧尼。”
“嗯。”柳智敏应了一声,背上包,率先走了出去。
金旼炡磨蹭在最后,拉链拉了半天也没拉好。等到练习室只剩下她和闻溪时,她忽然快步走到闻溪面前,塞过来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语气又快又硬,眼睛看着旁边的镜子:“……别人给的,我不吃甜的。”
说完,也不等闻溪反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出了练习室。
闻溪拿着那盒还带着点体温的巧克力,愣在原地。包装盒上印着陌生的外文字母,一看就价格不菲,绝不可能是什么“别人给的”。
心底那片冰冷的湖,似乎被投下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很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默默把巧克力放进背包夹层。
回到宿舍,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插上U盘。耳机里流淌出强劲的电子音效和富有节奏感的旋律,是Sm一贯的风格,抓耳又充满未来感。
她听着歌,看着电脑屏幕上舞蹈老师录制的示范视频,手指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
忽然,一段旋律的过渡部分,编曲采用了极其突兀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尖锐音效,毫无预兆地刺破耳膜。
闻溪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几乎是应激般地摘掉了耳机,心脏怦怦狂跳。
那声音……太像了。
太像那天台下无数尖叫汇聚成的、令人窒息的噪音洪流。太像网络上那些恶毒评论化作的冰冷刀锋。太像队友们沉默的注视和带着刺的话语。
她喘着气,盯着屏幕上依旧在无声舞动的影像,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不是kakao,是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储存的、但有些眼熟的号码。
【明天下午三点,清潭洞m咖啡馆,靠窗第二个位置。聊聊合作曲的事。】
发信人——李洙赫。
闻溪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合作曲?她和他?一个演员和一个爱豆?这听起来荒谬得可笑。
所以,终于不再是隔靴搔痒的“加油”,而是直奔主题了吗?像那些传闻里一样?她这张脸,这点热度,最终还是要被明码标价,物尽其用?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厌恶和疲惫的情绪涌上来。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安静的咖啡馆,优雅的前辈,或许还有隐在暗处的镜头。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用她的名声和身体,换取一点点所谓的“资源”或“庇护”。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窗外,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然后,她慢慢地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黑色的、再也没有亮起过的头像。
聊天记录是空的。她删得干干净净。
她盯着空白的输入框,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
下一秒,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快速地敲下几个字,然后猛地按下了发送键。
【wenxi】:前辈,明天下午三点,清潭洞m咖啡馆。您能来一下吗?
消息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条孤零零躺在对话框里的消息,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在赌。
赌那点微不足道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善意”。赌那句冰冷的“噪音”背后,是否还有一丝别的可能。
赌输了,或许万劫不复。
赌赢了……
她不知道。
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待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海域里。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审判。
或者说,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