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停车场那片弥漫着汽油与决绝气息的空间隔绝。轿厢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林舒言却觉得脚下的金属地板在微微晃动,如同她此刻失衡的心跳。
朴秀雅和助理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不敢多问一个字。方才李旻浩那番近乎宣告所有权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无声却剧烈。
录音工作完成得异常顺利,也异常沉默。林舒言像个最精密的仪器,完美执行着指令,声音透过耳机传回,清澈,稳定,却毫无生气。
返回宿舍的车上,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首尔的夜景流光溢彩,霓虹灯牌如同跳跃的血管,给这座不夜城注入虚假的生命力。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车窗上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李旻浩最后那个眼神。专注,深沉,带着毁灭一切后又重建秩序的平静,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占有。
“你的眼睛里,只能有我。”
这句话像魔咒,箍紧了她的头颅,让她连转动视线都感到一种无形的阻力。
她该怎么办?
像过去一样,继续扮演那个被所有人宠爱、无需思考的洋娃娃,只是如今唯一的观众和操控者,换成了李旻浩?
还是……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反叛因子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菌丝,悄然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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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个预定的杂志拍摄行程。摄影棚里忙碌而有序,林舒言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抹。朴秀雅在一旁与摄影师沟通最后的细节。
一切如常。
直到化妆师拿起眼影盘,准备为她上妆时,林舒言忽然抬手,轻轻挡住了化妆师的手腕。
化妆师和朴秀雅都愣了一下。
“欧尼,”林舒言看着镜子里朴秀雅惊讶的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坚定,“今天的眼妆,可以让我自己来吗?”
朴秀雅怔住了。自从林舒言出道,所有的妆容、发型、服饰都有专业团队打理,她从未提出过任何个人意见,乖巧得如同没有自我的人偶。
“舒言你……”朴秀雅迟疑着。
“我只是想试试。”林舒言转过头,看向朴秀雅,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尝试着破土而出的清明,“可以吗?”
朴秀雅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被李旻浩命令只能容纳他一个人的眼睛,此刻却映照着摄影棚明亮的灯光,以及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微弱却执拗的自我意志。
沉默了几秒,朴秀雅对化妆师点了点头。
林舒言拿起眼影刷,蘸取了少量浅棕色的打底色。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她不再去看镜子里那个被精心雕琢的“林舒言”,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柔软的刷毛轻轻扫过眼睑。
她避开了团队为她设计好的、能最大化凸显她无辜清纯感的粉色系和亮片,选择了更沉稳的大地色系。她没有画夸张的眼线,只是用深棕色眼影微微拉长了眼尾。
当她放下刷子,再次睁开眼时,镜子里的人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依旧是那张精致的脸,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沉静,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懵懂。那眼妆并不出彩,甚至有些朴素,却奇异地让她看起来……更像她自己。
一个不再是纯粹“团宠”,开始尝试掌控自己面容的林舒言。
朴秀雅看着镜中的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拍摄开始。灯光打在身上,摄影师熟练地指导着姿势。
“很好,舒言,看这边,笑容再甜一点……”
林舒言依言看向镜头,嘴角习惯性地扬起完美的弧度。但在快门按下的间隙,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游移,掠过摄影棚角落里堆放的反光板,掠过窗外高远的天空。
她的眼睛,不再仅仅看着“前面”被安排好的方向。
拍摄中途休息,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喝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txt的崔秀彬在群里分享了一个搞笑短视频。她点开看了,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ENhYpEN的朴成训私聊她,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打游戏放松一下。她看着那条信息,没有立刻回复。
这些来自同伴的、不带任何压迫感的温暖,像细小的光斑,试图照亮她被阴影笼罩的心房。
她知道自己无法立刻挣脱那张由李旻浩的偏执和过往的阴影共同编织的网。韩在俊的消失和他父亲的入狱,是真实发生在她世界里的地震,余波未平。
李旻浩用最极端的方式,在她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宣告了他的所有权。
但。
林舒言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亲手画好的眼妆。
界限之内,她是否还能保留一点点,只属于自己的颜色?
哪怕只是选择眼影的色彩,哪怕只是决定是否回复一条游戏邀请。
这点微不足道的自主,在此刻的她看来,却如同在密闭的房间里,亲手推开的一丝窗缝。
窗外涌进来的,或许是更凛冽的风,但至少,那是真实的,属于外部世界的空气。
她低下头,给朴成训回复:
林舒言:”好。“
一个字。一个简单的选择。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感到心脏微微缩紧,有恐惧,也有一种隐秘的、挣脱束缚的悸动。
前路依旧被浓雾笼罩,李旻浩的身影如同雾中沉默的灯塔,光芒强烈,却带着指引方向的偏执。
但她似乎,终于开始尝试,在这片被他强行清理出来的、看似平坦实则逼仄的道路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歪歪扭扭的脚印。
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