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台冰凉的边缘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也奇异地让林舒言混乱的心神稍稍凝聚。镜子里那双不再死寂、重新翻涌着恐惧与挣扎的眼睛,像两簇在灰烬中艰难复燃的火苗。
韩在俊绝望的眼神,是投向死水的石子。李旻浩冰冷的威胁,是试图彻底浇灭火焰的冰水。
冰与火的撕扯间,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她必须知道真相。关于韩在俊,关于李旻浩,关于那两年空白和所有隐藏在冰山下的黑暗。否则,她永远只能在被掌控的恐惧和被蒙蔽的混沌中沉浮。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她需要机会,需要一个李旻浩视线暂时无法触及的缝隙。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悄然降临。
公司安排她为一个即将出道的新人女团录制加油视频。录制地点不在主楼,而是在相对僻静的副楼录音棚。行程简单,预计耗时很短,朴秀雅因处理其他事务,只安排了一名助理陪同。
录制过程很顺利。结束后,助理接到朴秀雅的电话,需要临时去主楼取一份文件。
“舒言,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助理叮嘱道。
录音棚所在的楼层很安静,走廊里空无一人。林舒言看着助理离开的背影,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机会。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她记得,穿过这条通道,可以通往副楼一个很少使用的、存放旧物和设备的仓库区域,那里有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信号微弱但可能避开公司内部监控的紧急出口。
她的脚步很轻,却急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仓库区域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堆积如山的旧设备和废弃道具间穿行,寻找那个紧急出口。
就在她快要看到那扇标示着“ExIt”的绿色门牌时,旁边一堆蒙着白布的旧家具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林舒言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里怎么会有人?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透过家具的缝隙,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是韩在俊!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林舒言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冲动交织。她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太危险了,如果被李旻浩知道……
可韩在俊那声痛苦的咳嗽,和他此刻蜷缩的背影,像一根绳子,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朝着那个角落,极其缓慢地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韩在俊猛地回过头!
帽檐下,他的脸比在粉丝见面会上看到的更加憔悴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看到是她,他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惊喜与更深担忧的光芒。
“舒言?!你怎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似乎有血色渗出。
林舒言看着他这副模样,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恐惧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韩在俊艰难地平复着呼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老毛病。”他抬起眼,目光急切地锁住她,“听着,舒言,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焦灼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李旻浩告诉你的,大部分是真的。我父亲欠债,我被迫消失,为他……为他们家做事抵债。”他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但有一点他没告诉你,或者,连他自己可能都不完全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死死盯着林舒言的眼睛:
“他父亲,不只是债主。那家所谓的‘经纪公司’,背后牵扯的……是更庞大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东西。李旻浩他……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干净地脱身。他现在做的这一切,清扫障碍,把你圈在身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仓库另一头,传来了清晰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嗒。嗒。嗒。
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如同死神的丧钟,一下下,敲在两人的心上。
韩在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推了林舒言一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走!快走!”
林舒言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回头望去。
昏暗的尽头,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正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李旻浩。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目光越过仓皇的韩在俊,直接落在了林舒言身上。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警告或审视。
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失望。
和一种被触犯底线后,即将到来的、毁灭一切的风暴前的死寂。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与韩在俊的私下会面。
看到了她试图挣脱他掌控的、又一次僭越。
林舒言僵在原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李旻浩,看着身后焦急绝望的韩在俊,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的缝隙,在她面前,被彻底堵死。
而这一次,她将要面对的,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