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站在自己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都市。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如同铺陈开来的银河,这本该是他志得意满、尽情欣赏的风景。
但此刻,他的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手中端着的红酒,早已失去了品尝的兴致,只是在杯中烦躁地轻轻晃动着。
他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正同时显示着两份报告。
一份,是市场部提交的,“智瞳”最新一轮的推广数据和市场份额统计。
线条昂扬向上,势头凶猛,尤其是在他投入巨资、发动全方位宣传轰炸之后,市场占有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乍一看,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另一份,却是被他标记为“绝密”的、来自技术团队和用户反馈部门的内部风险评估简报。
上面清晰地罗列着近期收集到的、关于“智瞳”使用者出现不良反应的案例汇总。
头痛、失眠、情绪烦躁、注意力涣散(在不使用设备时)……虽然比例还不算高,但案例数量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加。
报告最后,技术负责人用加粗的字体写着警示:“……初步分析,可能与神经接口的刺激强度及特定频率有关,存在潜在神经疲劳及依赖性风险,建议立即进行技术微调与安全性再评估,并考虑放缓推广节奏……”
建议?
放缓节奏?
陈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狰狞的弧度。
怎么可能放缓!
为了“智瞳”,他和他背后的c.S.组织投入了多少资源?动用了多少隐藏的力量?
眼看就要凭借这款划时代的产品,彻底碾压江月月,吞并江氏,同时完成组织交代的、利用技术优势在国内高端市场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任务!
现在停下?前功尽弃!
更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牧月”!
他原本根本没放在眼里,以为是江月月走投无路之下搞出来的、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可最近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那个看起来土里土气、宣传什么“自然律动”的东西,竟然在特定的小圈子里,开始有了不错的口碑?
复购率甚至高得有点不正常!
虽然销量和声势还远远无法与“智瞳”相提并论,但这种稳扎稳打、悄无声息侵蚀市场的姿态,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像是被一只不起眼的蚂蚁,在脚踝上轻轻咬了一口,不痛,却让人心烦意乱。
他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必须用绝对的市场占有率,将“牧月”那点可怜的生存空间,彻底碾碎!
让它连同它的制造者,一起被遗忘在角落里发霉!
想到这里,陈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通知下去,驳回技术部的风险评估。”
“所有关于‘智瞳’的负面反馈,公关部全力压下去,我不希望在任何公开渠道看到相关讨论。”
“市场推广力度,再加大百分之三十!”
“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智瞳’的市场占有率,突破百分之六十!”
他要用铺天盖地的宣传和看似无可匹敌的市场数据,强行塑造“智瞳”不可战胜的神话。
用最快的速度,奠定胜局。
至于那点潜在的副作用风险?
在巨大的利益和战略目标面前,不值一提!
只要速度够快,在问题大规模爆发之前完成市场收割和战略目标,到时候就算有些杂音,也无关大局了。
他就不信,那个失忆阎罗搞出来的、“玄学”一样的“牧月”,能翻起什么浪花!
挂断通讯,陈枭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心头那团因为急切和隐隐不安而燃烧的火焰。
他感觉自己仿佛骑上了一头疯狂冲刺的猛兽,明知道前方可能隐藏着悬崖,却已经无法,也不愿松手。
只能不断加速,再加速。
赌的就是在坠落之前,冲过终点。
……
与陈枭办公室里的阴郁和焦躁截然不同,江月月的别墅里,此刻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晚餐后,秦牧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缠着江月月陪他看动画片,而是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了厨房。
“月月,今天我来洗碗!”他挺起胸膛,自告奋勇,脸上带着一种“我要干大事”的郑重表情。
江月月有些惊讶,随即失笑:“你会洗吗?”
平时他最多就是帮忙递个盘子,真让他动手,她还真有点不放心。
“会的!我看张姨洗过很多次了!”秦牧信心满满,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就开始在水槽里放水。
江月月没有离开,而是抱着手臂,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含笑看着他忙碌。
只见秦牧学着张姨的样子,挤了洗洁精,然后拿起一个盘子,非常认真、非常用力地……用指腹在上面来回摩擦。
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仿佛手里拿的不是盘子,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他的睡衣前襟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泡沫沾到了他的鼻尖上,他也浑然不觉。
但他洗得非常专注,非常投入。
每一个盘子,每一个碗,他都要反复擦洗好多遍,直到他觉得“亮晶晶”了,才肯放进旁边的沥水篮里。
那认真的侧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江月月看着看着,心头那因为公司事务而残留的最后一丝紧绷,也彻底松弛了下来。
外界关于“智瞳”和“牧月”的暗流涌动,陈枭的步步紧逼,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
眼前这个笨拙地为自己洗碗的男人,才是她真实的世界。
“这里,还有一点。”她忍不住走上前,指了指一个碗边缘他没注意到的一点油渍。
秦牧“哦”了一声,立刻更加卖力地擦洗那个地方,直到碗壁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好了吗,月月?”他举起那个碗,期待地看着她,像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嗯,很干净,比张姨洗得还干净。”江月月笑着,伸手用指尖轻轻擦掉他鼻尖上的白色泡沫。
她的触碰让秦牧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泛起开心的红晕,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低下头,继续和剩下的碗筷“奋战”,干劲更足了。
等到所有碗筷都洗好,厨房像是被打劫过一样,台面上、地上都是水渍。
秦牧的身上也湿了不少,但他看着摆放整齐、闪闪发光的碗碟,脸上露出了无比满足和自豪的笑容。
“月月,我洗完了!”他邀功似的看向江月月,等待表扬。
江月月拿出干净的毛巾,走过去,轻轻替他擦拭着脸上和手臂上的水珠。
“嗯,我们秦牧真能干,是个大人了。”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
秦牧享受着她的擦拭,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用彩纸歪歪扭扭包着的小东西。
“月月,送给你!”他献宝似的递过来,眼神亮晶晶的。
江月月接过,打开彩纸,里面是一个用今天吃剩的樱桃梗,精心打成的、一个小小的结。
做工很粗糙,结打得也有些松散,但能看出非常的用心。
“这是……?”江月月有些好奇。
“是……是幸运结!”秦牧认真地说,“张姨说,打好结,就能把好运留下来!我把好运送给月月!让那个坏眼镜再也欺负不了月月!”
他的逻辑简单又直接。
却让江月月的心,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她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有些可笑的樱桃梗结,又抬头看着秦牧那双写满了纯粹祝福和关心的眼睛。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幸运结”包好,握在手心。
然后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这个浑身还带着水汽和洗洁精清香的男人。
“谢谢你,秦牧。”她把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声音有些哽咽,“你的幸运结,我一定好好收着。”
她相信,这个由他亲手打下的、饱含心意的结,比世界上任何护身符都更加强大。
秦牧被她抱得紧紧的,先是一愣,随即也开心地回抱住她,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宝贵礼物的孩子。
他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懂技术路线的优劣。
他只知道,他要对他的月月好。
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最笨拙也最纯粹的方式。
窗外,夜色深沉。
城市的另一端,陈枭正在为他激进的策略,埋下致命的隐患。
而温暖的别墅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却仿佛拥有着对抗一切风雨的力量。
一个在明处疯狂加速,冲向未知的深渊。
一个在暗处积蓄温暖,静待黎明的到来。
命运的齿轮,在截然不同的节奏中,缓缓咬合。
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