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的右手被祭坛石砖烫得发麻,青鳞藤崩裂的鳞甲扎进手腕,疼得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可这些都比不过夜魇女王那句话带来的震悚——海水倒灌般的耳鸣里,她分明看见记忆碎片里汤凛翻书的侧影,喉结滚动时那句“提前终结”像根冰刺,直接扎进心脏。
“不。”她唇齿发颤,却在话音出口前咬住舌尖。
血腥味在齿间炸开的瞬间,理智突然回笼。
汤凛翻书时总爱用拇指蹭书脊,指节会因为常年握剑而微微发僵,可画面里那个“汤凛”翻页的动作太流畅了,流畅得像被抽走了所有鲜活气。
还有他的眼睛——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记忆里汤凛的眼尾总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软,哪怕冷着脸时,眼仁也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可此刻画面里那双眼睛,分明结着层霜似的冷硬。
“幻术。”她嗓音发哑,却咬字清晰,“你当我是刚入山门的小弟子?”
夜魇女王的分魂悬在浪尖,月光穿透黑雾落下来,照得她眼尾蛇纹泛着幽蓝。
她没有动怒,反而笑出了声,碎玉般的笑声里带着点兴味:“不错,比我想象中更沉得住气。”话音未落,她指尖黑雾骤然收紧,李瑶腕间的吸力猛地一松,祭坛石砖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露出下方嵌着血色晶石的玉简。
“想看真东西?”夜魇女王抬手,黑雾如活物般钻进玉简缝隙,“那就自己拿。”
李瑶盯着那枚玉简。
血色晶石在海底泛着妖异的光,照得她手背的血渍都成了暗紫色。
青鳞藤突然蜷起,藤尖轻轻碰了碰她指尖——这是灵植示警的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缓缓伸出手。
指尖触到玉简的瞬间,灼烧感从掌心窜遍全身。
她痛得倒抽冷气,灵植亲和力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去,像根线似的扎进玉简。
下一刻,天旋地转。
海水声消失了。
李瑶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黑色宫殿里。
穹顶缀满夜明珠,却照不亮四周的阴影。
正前方是座蛇形王座,上面坐着个穿墨绿裙的女子——和她记忆碎片里的身影重合了!
女子的面容依然被黑雾笼罩,可她能看见她手腕上缠着和自己同款的青鳞藤,只不过那藤上的鳞甲泛着浓烈的紫,比她腕间此刻的颜色还要深上几分。
“女王大人,最后一脉在汤家。”女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李瑶熟悉的沙哑——像极了她在汤家祠堂听到的,老管家念族谱时的尾音。
王座上的夜魇女王(或者说,真正的本体)支着下巴,蛇纹从眼尾一直蔓延到颈侧:“汤家那小子...倒比我想象中更能藏。”她指尖轻点,黑雾凝成一面水镜,镜中映出汤凛的脸。
李瑶呼吸一滞——那是汤凛十六岁的模样,眉峰还没现在冷硬,正蹲在花园里给她种的灵莓苗浇水。
“他从小就和夜魇血脉有感应。”墨绿裙女子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要不是那老东西用封魂锁困着,他早该觉醒了。”
水镜里的画面突然扭曲。
李瑶正要凑近,耳边传来尖锐的蜂鸣——是现实里青鳞藤在扯她衣袖。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跪在祭坛前,掌心的玉简正在发烫,而夜魇女王的分魂已经淡了几分,像要消散在夜色里。
“别急着走。”李瑶攥紧玉简,指节发白,“你说的汤家、封魂锁...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夜魇女王的分魂笑而不答。
她身后的黑雾突然翻涌,露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身披白袍的男子,背对着李瑶,正低头对王座上的夜魇女王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被海浪卷走,李瑶只听见最后几个字:“...血脉共鸣,必须...”
“轰!”
海面突然炸开巨大的浪花。
李瑶被浪头拍得向后仰倒,玉简“啪”地掉在祭坛上。
等她抹开脸上的水,夜魇女王的分魂已经不见了,只剩青鳞藤缠在她腕间,鳞甲上的紫芒正缓缓消退。
她捡起玉简,触手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远处传来急促的御剑声——是汤家的护院到了。
李瑶低头看了眼裙角的血渍,又摸了摸腕间的青鳞藤。
月光下,藤上的紫芒彻底消失了,可她分明记得,刚才在那片黑色宫殿里,墨绿裙女子手腕上的青鳞藤,和她腕间这根,藤纹的走向分毫不差。
“李姑娘!”护院的声音近了。
李瑶迅速把玉简塞进袖中,用染血的裙角遮住。
她抬头时,眼底的暗潮已经压了下去,只余下惯常的清冷。
可当她望向海平线时,脑海里总挥不去那道白袍男子的背影——他是谁?
和汤凛有什么关系?
还有夜魇女王说的“血脉共鸣”,难道...
“李姑娘!”
护院的身影出现在祭坛边。
李瑶扶着祭坛站起身,绣鞋在珊瑚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护院露出个虚弱的笑:“劳烦通报少爷,我在祭坛这边...发现了些要紧东西。”
海风掀起她的裙角,袖中玉简贴着肌肤,像块烧红的炭。
而在更深处的海底,那座祭坛的石砖下,一道蛇形纹路正缓缓亮起幽蓝的光——仿佛在回应她方才的触碰。
汤凛的御剑破空声比护院通报的话音还急。
李瑶听见那道熟悉的清冽剑气劈开海风时,睫毛猛地一颤——她在祭坛边跪了半柱香,腕间青鳞藤的刺还扎在血肉里,可此刻最烫的不是伤口,是袖中那枚仍有余温的玉简。
\"李瑶。\"
冷沉的嗓音裹着冰气落在头顶。
汤凛单膝跪在她身侧,玄色广袖扫过她染血的裙角。
他指尖悬在她额前三寸,冰蓝色灵力凝成细针,轻轻挑开她黏着血渍的碎发。
李瑶抬头,正撞进他墨玉般的眼仁里——那潭寒水此刻翻涌着暗潮,连眼尾那抹惯常的软都凝成了霜。
\"神识乱成这样。\"他低咒一声,左手结了个冰丝诀。
十二根半透明的冰线从他掌心窜出,绕着李瑶的太阳穴缓缓盘旋,像在给乱麻般的神识织网。
李瑶能感觉到那些冰丝带着他独有的冷香,每缠上一分,脑仁里炸开的蜂鸣就弱一分。
\"你看到了什么?\"汤凛的拇指按在她后颈大椎穴上,灵力顺着经络渗进去,\"护院说你在祭坛发现要紧东西。\"
李瑶喉结动了动。
海风吹得她睫毛发颤,袖中玉简的棱角硌着腕骨——那里面翻涌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夜魇王座下的墨绿裙女子,和她腕间纹路分毫不差的青鳞藤,还有白袍男子那句\"汤家那小子的封魂锁,该解了\"。
更深处是方才惊醒时的片段:白袍人说\"我们愿意提供冥渊之力\",夜魇女王的蛇纹在黑雾里扭曲成笑意。
\"母亲不是逃走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像碎瓷片刮过喉咙,\"她是被选中的。\"
汤凛的手指在她后颈顿住。
冰丝网\"啪\"地裂了一根,凉丝丝的灵力漏进衣领。
李瑶看见他瞳孔缩了缩,喉结滚动时像是咽下了什么重逾千钧的话。
海平线的月光突然暗了暗,有腥甜的风卷着黑雾从海底窜上来——是夜魇女王的分魂!
\"小心!\"汤凛拽着她往旁一滚。
李瑶的绣鞋碾过珊瑚礁,疼得倒抽冷气,可下一秒,那道黑光直接穿透汤凛的护体灵力,\"嗤\"地扎进她心口。
剧痛从丹田炸开。
李瑶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像是有把烧红的刀在劈开灵根。
她死死攥住汤凛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灵植亲和力在疯狂翻涌,腕间青鳞藤突然暴长,藤蔓上的紫鳞刺扎进两人交握的手,可与此同时,另一种阴寒的力量从心脏蔓延开来,像墨汁滴进清水,将她的灵根染成浑浊的灰。
\"灵根...分裂了。\"她咬着牙,冷汗浸透了后背,\"一半...还能驭灵植,另一半...\"
汤凛的灵力如潮水般涌进她体内。
李瑶能感觉到他在试图压制那股阴寒,可那力量滑得像条蛇,刚按住左边,右边又窜出黑纹。
他额角渗出薄汗,玄色发带散了半缕,垂在苍白的脸颊边:\"是冥渊印记。
夜魇族和冥渊教...果然有交易。\"
李瑶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见腕间的青鳞藤在异变——原本翠绿的鳞甲边缘泛起黑边,藤蔓尖开始无意识地抽向四周。
汤凛的冰丝网重新缠上她的太阳穴,可这次冰线里混了他的血,腥甜的味道钻进鼻腔。
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我在。\"
但恐惧还是漫过了理智。
李瑶能感觉到体内那个\"种子\"在发芽,每分每秒都在啃噬她的灵根。
当她的指尖触到汤凛腰间的玉牌时,突然发现那枚祖传的汤家信物上,原本隐着的蛇形纹路,此刻正泛着和祭坛下一样的幽蓝光。
\"汤凛...\"她哑着嗓子,\"你的封魂锁...\"
海面上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汤凛猛地抬头,远处的护院们举着引魂灯往这边跑,灯火在风里晃成一片碎金。
他迅速扯下外袍裹住李瑶,玄色衣料遮住她腕间正在变黑的青鳞藤:\"先回汤府。\"
李瑶被他打横抱起时,听见自己体内传来\"咔\"的一声——是灵根彻底分裂的声音。
她低头,看见外袍下露出一截藤蔓尖,正缓缓扎进汤凛的衣袖。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那藤蔓扎过的地方,空气里泛起细密的裂痕,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撕开了道小口。
汤凛的脚步顿了顿。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正撞进李瑶满是惊惶的眼睛。
海风掀起他的发尾,吹得李瑶额前碎发乱飞。
她听见他低声说:\"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解。\"
可李瑶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难弥合。
她腕间的青鳞藤还在生长,这次连汤凛的灵力都压不住了。
藤蔓尖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那不是痛,是某种更危险的征兆在提醒她:种子已经埋下,而她体内的异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