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刚替汤凛止住后背的血，指尖还沾着他的血渍，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她猛地转头，只见被命织草缠住的黑袍男子正仰起脸，兜帽滑落，灰瞳里翻涌着黑浪，“你们以为能困住我？”
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方才命织草明明锁住了他的灵脉，草叶金纹都泛起了压制邪修时特有的灼光，怎么会……
话音未落，男子的身体像被捏碎的瓷偶，“咔”地裂开无数细纹。
李瑶下意识拽着汤凛后退两步，却见那些碎片没有落地，反而化作万千黑色光点，在半空凝成一枚暗金色符文。
符文表面爬满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像活物般伸缩，隐隐透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瑶瑶！”汤凛的手按在她腰间，玄铁剑的冰棱在掌心重新凝结，伤口渗出的血珠顺着剑脊滑进冰缝，“小心！”
李瑶没有动。
她盯着那枚符文，命织草在腕间簌簌发抖，金纹里的绿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这是灵植感知到同类的兴奋。
她突然想起虚影消失前的欲言又止，想起自己体内愿果的灼痛，喉间泛起腥甜：“这是……愿力？”
符文突然加速，朝青铜门深处飘去。
李瑶指尖轻颤，命织草如灵蛇窜出，草叶上的金纹化作光网，将符文团团裹住。
她能清晰感知到草叶传来的能量波动，那是混杂着执念与怨恨的浑浊愿力，可不等她吸收，符文“砰”地裂成三道流光，红、蓝、黑三色，分别射入门内三条暗巷般的通道。
“这不是攻击手段。”李瑶咬着唇，命织草缩回腕间，九朵小花蔫头耷脑，草茎上的金纹淡了几分，“是引导机制……他在指路。”
“不错。”
苍老的声音自门纹中传来。
李瑶和汤凛同时抬头，只见门楣上的云纹里浮出一道白袍虚影，眉眼间带着千年风霜，右手虚按在胸口——那是守命阁大供奉才有的法印。
虚影的目光扫过李瑶腕间的命织草，又落在她心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悲怆：“他叫‘冥言’，是当年被封印在命运之门的七邪之一。擅长操控愿力幻象，曾用万人执念篡改过三次修仙界的历史。”他抬手点向三道流光，指尖凝出淡金色命纹，“这三条路，对应三重封印。当年我们用七座命碑锁他，如今他自曝意识碎片，是要引你们去解开封印。”
汤凛的冰剑“嗡”地轻鸣，他扯了扯李瑶的衣袖，低声道：“陷阱？”
“是机会。”李瑶盯着最左边那道红光，那光里有她熟悉的暖意——和愿果苏醒时的波动如出一辙。
她想起冥言消失前画的符，想起他说“钥匙在汤家小丫头身上”，喉结动了动，“他要我们选路，说明每条路都有他需要的东西。而我……”她摸了摸心口，那里的愿果正在发烫，像被火烤的玉，“可能就是打开封印的关键。”
虚影的身形突然模糊了一瞬，再出现时，眼角多了道裂痕：“选哪条路，决定的不仅是你们的命，是整个修仙界的因果。记住，愿力能造幻，亦能破幻。”
话音未落，虚影便化作星屑，消散在青铜门的纹路里。
汤凛伸手按住李瑶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领渗进来：“要选吗？”
李瑶望着三条通道，红、蓝、黑三色光在暗处明明灭灭，像三双眼睛。
她能听见命织草在腕间低语，能感觉到愿果在体内翻涌，甚至能闻到青铜门深处传来的，类似于她第一次唤醒愿果时的甜腥气。
“选。”她转身替汤凛系好染血的衣襟，指尖掠过他心口的冰灵核，“但不是现在。”
汤凛挑眉：“那什么时候？”
李瑶没有回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月光从洞顶漏下来，照得她腕间的命织草泛着金芒。
而在她心口，愿果的热度正沿着血脉往上涌，烫得她眼眶发酸——那是只有她能听见的召唤，像母亲在喊孩子回家。
她伸手按在心口，隔着布料摸到那枚凸起的印记。
“等它……”她轻声说，“等它自己想出来的时候。”
青铜门内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三道流光同时暗了一瞬，又重新亮起，比之前更灼目。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门后，冥言的灰瞳倒映着李瑶按在心口的手。
他舔了舔嘴角，指尖的符纹与她心口的印记重叠，在虚空中画出最后一笔。
“游戏，要进入下一关了。”他的笑声混着愿果的嗡鸣，消散在黑暗里。
李瑶的指尖在衣襟前顿了三息。
心口的烫意已从隐痛变成灼烧，像有团活火在血脉里翻涌，连命织草都蜷成了小团，草茎上的金纹随着心跳明灭——这是愿果在催促。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扯开领口的盘扣，露出锁骨下方那枚淡金色印记。
印记中心泛着幽光，竟比月光更亮些。
“瑶瑶？”汤凛的声音带着三分警惕，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寒光扫过她微颤的指尖，“你要——”
“取愿果。”李瑶截断他的话，指尖按在印记上。
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某种封印在崩解。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枚温润的果子正顺着经脉上浮，从丹田到心口，每一寸都像被温泉泡过，连之前与冥言缠斗时震伤的肺腑都轻快了几分。
当愿果落在掌心的刹那，青铜门内突然刮起阴风。
那是枚鸽蛋大小的半透明玉果，内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仔细看竟能分辨出七颗细碎的星芒——和虚影消失前眉心的命纹一模一样。
李瑶指尖刚触到玉面，愿果便“嗡”地轻鸣，表面浮现出红色丝线，像活物般缠上她的食指，朝着左侧通道微微倾斜。
“左侧。”她低喝一声，掌心的愿果热度更甚，红丝几乎要没入通道深处的黑暗里，“这条路通往真正的封印核心。”
汤凛的冰剑“咔”地凝出三寸冰棱，另一只手已扣住她手腕：“我在前。”他说这话时眼尾泛红，是灵核运转过急的征兆——方才替她挡下冥言自爆时，他后背的伤虽止了血，冰灵核却被震得不稳。
李瑶反手攥住他的剑鞘，指尖按在他手背凸起的骨节上：“并肩。”
通道口的阴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铁锈味灌进来。
两人刚迈入左侧通道，命织草便“唰”地弹直，九朵小花全部绽放，金纹亮得刺眼。
李瑶腕间一热，草叶尖竟渗出点点绿光——这是灵植极度兴奋时才会有的“灵露”。
“愿力残痕。”她低头看向地面，青砖缝隙里泛着幽蓝微光，像是被碾碎的星子，“这里……打过一场大仗。”
汤凛的冰剑突然抵住墙面。
剑刃触及青砖的瞬间，冰层顺着砖缝蔓延，将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冻成半透明的冰膜。
李瑶凑近细看，那些原本模糊的划痕在冰膜下清晰起来——是文字，比守命阁古籍更古老的符文，每个字符都像被血浸过，边缘翻卷着焦黑。
“以愿为钥，以命为锁，唯有真誓可启。”她念出最后一句时，愿果在掌心剧烈震动，红丝“啪”地绷直，正正指向铭文中央的凹痕。
汤凛的拇指摩挲着剑柄：“真誓？”
“虚影说过，愿力能造幻，亦能破幻。”李瑶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虚影消散前眼角的裂痕，想起冥言灰瞳里翻涌的黑浪，“如果这是封印，那困住的或许不是邪修，而是……”她顿了顿，将愿果按在凹痕上，“而是需要最纯粹的愿力来守护的东西。”
玉果与石墙相触的刹那，整座通道都震颤起来。
李瑶能听见无数细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像婴儿的啼哭，像妇人的呜咽，像修士濒死的嘶吼——全是被冥言操控过的愿力残念。
她闭了闭眼，将愿果贴得更紧些，喉间溢出温热的血：“我愿守护自由的选择权。”
血珠滴在愿果上，玉面泛起虹光。
“不让命运成为束缚。”她的声音混着血沫，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无论是我的，还是这世间千万人的。”
通道尽头突然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原本漆黑的尽头裂开一道缝隙，微光从门后透出来，像黎明前的天光。
门内飘出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青草香——是命织草最爱的灵植气息。
汤凛的冰剑“嗡”地收回剑鞘，他扯过李瑶染血的衣袖按在她唇上：“傻不傻？”声音发闷，指腹却轻轻擦过她嘴角的血渍，“以后这种傻事，我来说。”
李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他手背上：“你说的誓，未必有我的真。”
石门完全开启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后是座圆形祭坛，最中央悬浮着一块一人高的石板。
石板呈暗金色，表面爬满螺旋状的命纹，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银河般的光。
最上方刻着三个大字，李瑶只看了一眼便浑身发冷——那是用她的血写的“守命碑”。
而在石板底部，隐约能看见一行更小的铭文，被层层命纹覆盖着，像是被刻意隐藏的秘密。
汤凛的手按在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小心。”
李瑶没有动。
她盯着石板，掌心的愿果突然变得冰凉，那些红丝像活了似的，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指尖。
她能听见石板在召唤，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晰，像是母亲的声音，又像是自己的心跳。
“去看看。”她轻声说，迈出第一步时，命织草突然缠上她的脚踝，草叶上的金纹直指石板底部的隐秘铭文。
汤凛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我跟着。”
两人的影子在石板前交叠。李瑶抬起手，指尖离石板表面只剩三寸。
暗金色的光突然笼罩住她的手，石板上的命纹开始流动，像是活过来的星河。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石板内部，一行被封印千年的文字正在苏醒——
“第七碑，封‘天命’。”
“解碑者，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