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下,黎明把刚调取的孙先生近半年行踪记录铺在桌上,指尖划过其中一行。
三个月前,孙先生曾以“归还合作文件”为由,去过吴先生的别墅两次,第一次停留了四十分钟,第二次只有十五分钟。
而那两次,恰好是别墅钟点工刘姨的工作时间。
“刘姨的证词有问题。”
黎明的声音带着笃定,“她之前说‘近三个月没见过孙先生’,但监控显示,第二次孙先生来的时候,她还帮孙先生开了侧门。
我们刚又找她谈了一次,她终于松口了,孙先生给了她两万块,让她帮忙在书房角落放一个‘装饰盒’,说‘吴总喜欢的小众摆件,想给个惊喜’。”
风挽歌拿起刘姨指认的“装饰盒”照片,那是个半尺高的木质盒子,表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刚好能装下之前推测的冰雕天使。
“盒子里应该垫了保温层,延缓冰雕融化。刘姨没打开看,只以为是普通摆件,就按孙先生说的,放在了书房书架最底层,用一块深色防尘布盖着。
那里刚好是监控死角,吴先生平时也很少翻最底层的书。”
李警官这时递过来一份新证据:“香薰专柜的购买记录查到了!上个月十五号,孙先生的助理用他的副卡买了‘雪松香颂’蜡烛,而且是最大尺寸的那款。”
“还有冷凝剂,孙先生通过朋友的实验室,以‘低温保存生物样本’为由,申请了高浓度二氯甲烷,用量刚好能装满一个中空冰雕的内部空间。”
“动机也串起来了。”
黎明拿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一枚温润的白玉镯。
正是从孙先生医院病房的储物柜里找到的,镯身上刻着细小的“孙”字。
“这就是首饰盒里原本的东西,孙先生母亲的遗物,他说吴先生当年用伪造的‘项目亏损报告’,骗他把玉镯‘抵押’,之后就再也没还过。”
“他住院后查出心脏问题,医生说‘情绪不能激动’,可一想到玉镯和被毁掉的公司,就睡不着觉,他要的不是钱,是让吴先生也尝尝‘从得意到恐惧,最后一无所有’的滋味。”
风挽歌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塑封袋,玉镯的光泽在灯光下透着温凉,像藏着孙先生没说出口的委屈。
“所以他设计了整个局,每一步都算准了吴先生的弱点。”
他慢慢梳理着手法,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第一步,摸清吴先生的习惯,每周三下午三点会回别墅处理私人事务,书房会反锁,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第二步,制作中空冰雕,内部分层,下层装高浓度冷凝剂,中层固定香薰蜡烛,上层留了一个小凹槽,刚好放那枚玉镯的仿制品。他要让吴先生先看到‘玉镯’,勾起贪念和心虚。”
“第三步,通过刘姨把冰雕放进书房,用保温盒和防尘布掩盖,同时入侵吴先生的智能家居系统,控制书房空调的开关,第四步,等吴先生进书房后,先发现书架上的‘玉镯’,伸手去拿时,冰雕外层刚好融化到破裂。”
“冷凝剂瞬间挥发,书房温度在五分钟内从25度降到8度。”
黎明补充道,“我们模拟过这个过程,低温会让玻璃起雾,视线模糊,再加上蜡烛倾倒后点燃了旁边的信纸,产生的薄烟会让整个房间显得格外诡异。”
“吴先生本身有隐性心脏病,之前体检报告里写过‘情绪激动易引发心悸’,他看到冰雕突然‘冒出来’,又摸到冰雕里掉出的玉镯仿制品(孙先生提前把真玉镯拿走了),以为是‘赃物显灵’,再被低温和烟雾刺激,心脏瞬间骤停。”
“那密室和死亡时间混淆呢?”李警官追问。
“书房反锁是吴先生自己做的,他每次处理私人事务都会反锁门。”
风挽歌指着空调控制面板的记录,“孙先生在吴先生死后两小时,远程开启了书房空调,把温度调到28度,加速冰雕剩余部分融化,同时让房间温度回升。”
“这样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时,会比实际时间晚1-2小时,刚好能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更‘牢固’。”
“冷凝剂挥发后几乎不留痕迹,只剩首饰盒里那两颗微小颗粒;蜡烛烧尽后,只剩那股冷香,又被之后的空调风散得淡了,刚好够我们察觉,却又差点错过。”
整个推理链像一把钥匙,慢慢插进锁孔,转动时每一声都清晰可辨。
李警官立刻安排警力,去医院控制孙先生,此时的孙先生正靠在病床上,手里捏着那枚真玉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没有惊讶,也没有反抗。
只是在看到警察出示的证据时,轻轻说了一句:“他当年骗我玉镯的时候,说‘这东西在你手里没用,不如给懂行的人’,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抢来的,就能安稳拿着。”
审讯室里,孙先生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他说自己住院后,每天都在想怎么让吴先生付出代价,“我没力气跟他打架,也没心思跟他争,我就想让他在最得意的时候,被自己抢来的东西吓住。”
“冰雕是天使,可里面藏的是我的恨,香薰是暖的,可冷凝剂是冷的,就像他对我做的事,表面客气,内里全是算计。”
案件了结时,天已经蒙蒙亮。风挽歌和黎明站在警局门口,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又慢慢落下,像一场终于平息的风波。
“以前总觉得,修炼者的力量才最让人防不胜防。”
风挽歌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际,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浅的感慨,“比如能操控浊气的音师,能隐匿身形的妖物,他们的手段带着‘不可控’的恐惧。”
“可这次……孙先生用的全是‘人’的办法,摸清习惯是观察,设计冰雕是智慧,利用心理是算计,每一步都在‘可控’里,却比许多法术更让人心里发沉。”
黎明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指尖碰了碰杯壁的温度:“因为他赌的是人性的弱点,吴先生的贪、刘姨的贪,还有他自己的执念。这些东西,比法术更难防备,也更难化解。”
风挽歌接过咖啡,掌心传来的暖意慢慢散开。
他想起审讯室里孙先生最后说的话:“玉镯拿回来了,可我妈再也看不到了。”
那枚温润的玉镯,本该是念想,最后却成了复仇的引子。
“有时候,人的执念就像一根线。”
风挽歌轻轻搅动着咖啡,“一开始只是想把丢了的东西找回来,走着走着,线就缠成了结,最后把自己也捆住了。他设计的局再精密,赢了吴先生,也没赢过自己的执念。”
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夜的凉意。
风挽歌望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忽然觉得,比起那些超自然的诡谲,普通人的故事里,藏着更复杂的温度。
有恨,有怨,有算计,却也藏着没说出口的委屈和遗憾。而这些,或许才是最需要被看见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