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渊离开余杭的第一个夜晚,风挽歌抱着伏羲琴,站在城中心最高的楼顶。
远处西湖的水面泛着微光,偶尔有游船的灯影划过,留下短暂的涟漪。
风挽歌走到天台边,指尖轻轻搭在伏羲琴的琴弦上。
灵觉如同细密的网,顺着琴弦扩散开来,覆盖了整座城市的西半区。
那里是老巷密集、流动人口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区域。
夜里十一点,灵觉网的边缘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
那是城西的一条窄巷,巷口挂着“拆迁区”的牌子,砖石散落,墙壁上画着斑驳的涂鸦。
巷深处,几支白色的蜡烛围成一个圈,蜡烛中间摆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伟大的暗夜之主,赐我们力量,吞噬那些凡俗的灵魂……”
风挽歌的眼神沉了沉。这是最低级的邪教仪式,用劣质的邪术试图沟通所谓的“暗夜之主”。
实则只会引动周遭的浊气,一旦仪式完成,附近的居民会莫名感到烦躁、失眠,甚至引发小规模的冲突。
他没有立刻下楼,只是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弹,一道极淡的金色音波顺着玻璃传出,如同夜风般,悄无声息地飘向那条窄巷。
音波落在蜡烛圈的瞬间,原本跳动的烛火突然变得微弱,围着蜡烛的三人动作一滞,嘴里的呢喃声也断了。
他们茫然地对视一眼,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其中一个人挠了挠头:“刚才……我们在干嘛?”
另一个人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红布包:“不知道啊,怎么会在这里?这拆迁区阴森森的,赶紧走。”
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蜡烛很快被巷口的风吹灭,那丝刚要凝聚的浊气,也被金色音波彻底驱散。
风挽歌看着巷口的身影消失,指尖的琴弦恢复平静。他不会用法术劈碎楼房,也不会用术法重伤这些人。
对他来说,守护不是毁灭,而是在危险萌芽时悄悄掐灭,让凡人的生活不受丝毫惊扰。
就像张天师曾经说的:“最好的守护,是让被守护者永远不知道危险曾经存在。”
凌晨两点,灵觉网又捕捉到一阵急促的波动。
这次是城东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玻璃门被人用撬棍撬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举着水果刀。
抵在店员的脖子上:“把收银机里的钱都拿出来!快点!”
店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手指僵硬地伸向收银机的钥匙。
风挽歌从电视塔离开,没有用缩地成寸的术法,只是骑着一辆共享单车,顺着夜风往便利店赶。
他知道,太快的速度会留下灵力波动,容易被敏锐的凡人察觉。
抵达便利店斜对面的小巷时,男人正把钱塞进背包,转身要往外跑。
风挽歌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指尖拨动伏羲琴的低音弦,一道几乎听不见的低频音波扩散开来,刚好落在男人的膝盖上。
男人的膝盖突然一软,踉跄着摔在地上,水果刀“哐当”掉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用不上力。
店员趁机按下收银台下的报警按钮,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男人慌了,手脚并用地往巷口爬,却被赶来的巡逻警察抓了个正着。
风挽歌看着警察把男人押上警车,才推着共享单车离开。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琴身的温润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意。
他知道,这样的小事每天都会在城市里发生,他不可能一一解决,但只要他在余杭一天,就会多守一天,多护一天。
黎明时分,风挽歌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他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
脑海里闪过张灵渊离开时的笑脸,闪过父母在梧桐巷门口挥手的模样,还有刚才被救下的店员的眼泪,这些画面像串珠子,串起了他对“守护”的理解。
再次醒来时,窗外正下着淅沥沥的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轻响,把天空洗得一片灰蒙蒙。
风挽歌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湿润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楼下的街道上,行人撑着伞慢慢走,汽车驶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一切都显得慢悠悠的,像一幅水墨画。
风挽歌不会做饭,所以只能煮了一碗泡面,坐在书桌前吃。书桌上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本地早间新闻。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沉重:“今日凌晨四点,我市一辆从城东开往城西的107路公交车,在行至西湖大桥中段时,突然失控冲出护栏,坠入西湖。”
“经初步打捞,车内共有15名乘客,目前已确认12人死亡,3人受伤,伤者已被送往医院抢救。”
风挽歌夹着面条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电视屏幕,画面里,西湖大桥上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警察和消防员正在忙碌,一艘打捞船停在水面上,吊着公交车的残骸。
车身已经严重扭曲,车窗玻璃碎得七零八落,座椅从破洞里露出来,在雨水里显得格外狼狈。
“初步调查显示,公交车司机为女性,姓刘,今年32岁。据车内监控和目击者称,司机在事发前曾有短暂的恍惚,随后猛打方向盘,导致车辆失控。”
“目前,相关部门已排除酒驾、毒驾可能,不排除司机因个人心理问题或突发疾病导致事故发生。”
主持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屏幕下方滚动着一行小字:“107路公交车坠河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风挽歌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点开本地新闻App的评论区。屏幕上的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全是指责和谩骂:
“女司机就是不行!反应慢还情绪化,自己想死别拉一车人陪葬啊!”
“心理问题还开公交车?公交公司是怎么审核的?必须追责!”
“12条人命啊!这种人就算死了也活该,下辈子都别想投胎!”
“我早就说过,女的不适合开大车,这下出事了吧?真是害人害己!”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的?报复社会吧?这种人就该挫骨扬灰!”
一条接着一条,没有丝毫同情,全是基于“女司机”“心理问题”这些标签的恶意揣测。风挽歌看着这些评论,指尖微微发凉。
他见过因意外去世的人,灵觉里只会残留淡淡的遗憾和不舍,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里公交车残骸上时,一股极其浓郁的、带着绝望的怨气,顺着屏幕的光,悄然钻进了他的感知里。
那不是普通意外该有的气息,意外死亡的怨气是松散的,像被风吹散的烟。
可这股怨气,却凝聚得像一块冰冷的铁,里面裹着的不是遗憾,而是极致的痛苦和不甘。
风挽歌皱紧眉头,闭上眼睛,灵觉顺着电视信号延伸出去,试图触摸那股怨气的源头,西湖大桥的坠河点。
隔着屏幕和距离,灵觉只能捕捉到模糊的碎片:冰冷的湖水,扭曲的金属,还有一缕缠绕在方向盘上的、极淡的黑色气息,像是阴邪的气息。
风挽歌猛地睁开眼,心里升起一个疑问:如果只是操作失误或突发疾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志”残留?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不甘和绝望?
电视里,主持人还在播报后续:“目前,死者家属已陆续赶到医院,情绪激动,相关部门已安排心理疏导。”
“公交公司表示,将全力配合调查,并对死者家属进行赔偿……”
画面切换到医院门口,记者围着哭泣的家属,话筒递到他们嘴边,镜头捕捉着他们崩溃的表情,像是在消费这场悲剧。
风挽歌关掉电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他走到墙角,拿起伏羲琴,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雨还在下,玻璃上的水珠顺着窗缝往下流,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