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雪,比腊月三十那天更密,像漫天撒下的糖霜,落在屋檐上、树梢上,把整个清城裹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帝君涛、林晚星和慕白雪约好去老巷看红灯笼,那里的灯笼是手工扎的,红绸面映着雪,格外好看。
三人踩着雪往老巷走,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咯吱”作响。
慕白雪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像团小小的火焰,她手里攥着之前编的梅花挂件。
时不时停下来,弯腰把雪捏成小球,往帝君涛身上扔:“涛哥,你看我堆的小雪人,像不像你打球时的样子?”
帝君涛回头,看见她蹲在雪地里,面前的小雪人歪着脑袋,还插了根树枝当“篮球架”,忍不住笑:“哪有我这么帅的雪人!等会儿到了老巷,我给你堆个比这好看十倍的!”
林晚星走在中间,手里拿着相机,时不时拍下两人打闹的样子,镜头里的雪、红灯笼和笑容,像一幅暖融融的画。
她还特意给慕白雪拍了张特写,慕白雪站在红灯笼下,雪落在她的发梢,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着笑,连风吹起的围巾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可没走多久,慕白雪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原本攥着挂件的手,慢慢移到了胸口,手指紧紧抓着羽绒服的衣襟,呼吸也变得急促,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白雪?怎么了?”林晚星最先发现不对,赶紧走过去扶她。
慕白雪想笑,可嘴角刚扬起来,就没了力气。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比脚边的雪还要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我……有点喘不过气……”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晃了晃,眼睛慢慢闭上,整个人往雪地里倒去。
“白雪!”
帝君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连呼吸都变得浅促。
他慌了,之前面对苏阳、面对蛊虫时的冷静全没了,声音都在抖:“白雪!醒醒!别睡!”
林晚星也慌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发抖,好几次按错了号码:“我……我打120!涛哥,你抱着她,别让她冻着!”
帝君涛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在慕白雪身上,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用体温捂着她。
雪还在落,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怀里的人那么轻、那么弱,他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像雪一样化掉。
“坚持住白雪!救护车马上就来!”
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你不是说要一起看老巷的灯笼吗?还说要我堆雪人,你不能睡……”
林晚星终于打通了120,她对着电话喊,声音带着哭腔:“快来!老巷路口!有人晕倒了!呼吸困难!”
挂了电话,她蹲在帝君涛身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伸手摸了摸慕白雪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紧:“白雪会没事的,对吧?她只是有点累了,对吧?”
帝君涛没说话,只是把慕白雪抱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可那呼吸那么轻,像随时会断掉的线。
救护车的鸣笛声终于穿透风雪传来,帝君涛抱着慕白雪,跟着医护人员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
他看着医护人员给慕白雪戴氧气罩、测心率,看着担架被抬上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急诊室的灯亮着,红色的“急诊”二字在雪夜里格外刺眼。帝君涛和林晚星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还沾着雪,没来得及拍掉。
走廊里很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冷得像冰窖。
林晚星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手里还攥着刚才给慕白雪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却在急诊室里躺着。
她想起之前慕白雪的“小毛病”:怕冷、没胃口、偶尔咳嗽、缺席约定……那些被他们当成“累了”“普通感冒”的细节,现在想来,全是藏不住的信号。
“都怪我……”
帝君涛坐在她身边,声音沙哑,“我早该发现的,她上次在公园躲着吃药,我就该追问的;她总说怕冷,我就该带她去检查的……我真是个笨蛋。”
林晚星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却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也没发现……我们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小毛病,谁知道……”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过十分钟,慕白雪的父母就匆匆赶来。慕妈妈手里还攥着慕白雪的常用药盒,那是她每次出门都会随身带的,此刻盒盖没完全扣紧,几片白色药片露在外面。
她没有像寻常家长那样慌得哭喊,只是快步走到急诊室门口,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问医护人员:“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慕爸爸则比妻子冷静些,他先走到帝君涛和林晚星身边,拍了拍帝君涛的肩膀。
他的手也在凉,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辛苦你们了,先别太着急,小雪的情况我们心里有数,医生会尽力的。”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语气严肃得让人心慌:“谁是慕白雪的家属?”
慕妈妈立刻迎上去,慕爸爸也跟在旁边,两人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却没有丝毫意外,他们早就知道女儿的病情,只是一直配合着她,假装“一切都好”。
“医生,她这次……是不是又加重了?”慕爸爸先开口,声音低沉。
医生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谈话室:“进去说吧,孩子的情况,你们大概也有心理准备,但这次确实需要重视。”
谈话室里的暖气很足,可帝君涛和林晚星却觉得比走廊还冷。
医生拿出慕白雪的病历,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先天性心脏病(终末阶段)”,几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他们的眼睛。
“慕白雪的先天性心脏病,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
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之前的发烧、咳嗽、呼吸困难,都是心力衰竭的表现,你们一直带她在复查,也一直在用药控制。”
“这次晕倒,是急性加重,我们已经用了强心剂,但她的心脏功能已经严重受损,后续需要长期住院观察,甚至可能需要考虑……姑息治疗。”
“姑息治疗”四个字出口,慕妈妈的身体晃了晃,慕爸爸赶紧扶住她,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却还是希望能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晚到女儿能多看几次雪,能多拉几次小提琴,能多和身边的朋友待一会儿。
帝君涛和林晚星坐在旁边,像被冻住了一样。
原来慕白雪的父母早就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陪着女儿演戏,原来那些“普通感冒”“家里有事”,全是一家人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
林晚星想起上次慕白雪说“妈妈让我吃维生素”,想起慕妈妈总给白雪装热汤,想起慕爸爸从不阻止白雪出门玩。
他们不是不知道危险,只是不想让女儿的青春,被“绝症”两个字困在病房里。
“医生,我们知道了。”
慕爸爸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意,“后续治疗我们配合,只是……能不能别让孩子知道‘终末阶段’这几个字?她还想着出院看灯笼,想着和朋友一起高考……”
医生点头:“我明白,会尽量瞒着她,你们也别太难过,多陪陪她,让她开心点比什么都重要。”
谈话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偶尔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