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演武场旁的白玉长廊积着薄雪，宋依安攥着玉清昆仑扇走在前面，扇柄上的冰棱还没化透，硌得她掌心发疼。
身后冰玄天的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从后山回来一路沉默，这份死寂比刚才在山洞前的争执更让她憋闷。
终于，她停在廊柱前：“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冰玄天站在三步外，雪落在他肩头，没片刻就被周身寒气凝成细霜。
他抬眼，眼底依旧是那片无波的冰湖：“说什么？任务未完成，你要追责？”
“我追什么责！”
宋依安猛地提高声音，扇面无意识地抖了抖，带起一阵细碎的风，“你说力量是一切，说情感是弱者的变量，可昆仑的道，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指着长廊外的昆仑山，远处的玉虚峰覆着千年雪，山脚下的灵田冒着温吞的灵气，连飞掠过的灵雀都敢落在弟子肩头啄食。
“爹教我，昆仑的‘刚’是斩妖除魔、守龙脉护人间，可昆仑的‘柔’，是护着这山里的一草一木，护着那些有灵的生灵！”
“你以为雪魈伤人是凶性，可它是为了护崽，若不是幼崽快死了，它本就守在后山，从不踏足弟子活动的地方！”
“那又如何。”
冰玄天的声音没半点起伏，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冰魄枪上的霜花，“它伤了人，便是威胁。用最小的代价清除威胁，就是最稳妥的道。你说的‘柔’，是需要昆仑的力量做底才能存在的。”
“若昆仑没有爹和师兄们的实力，若没有足够的力量护着这灵田、这灵雀，你所谓的‘万物有灵’，早被山里的妖兽啃噬得干干净净。”
他往前一步，周身寒气更重，连廊柱上的雪都开始结冰：“你生在昆仑，自幼被护得周全，从没见过没有力量的下场。你以为情感能护着谁？……”
话到嘴边，他突然顿住，喉结滚了滚，又冷硬地接下去，“没有力量，连自己想护的人都留不住。情感只会成为弱点，成为被人拿捏的把柄。”
“弱点？”
宋依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所以你就把心封起来？把所有在意的东西都扔掉？冰玄天，你那不是道，是逃！”
“你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守着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冰玄天藏得最深的地方。
他猛地攥紧冰魄枪，枪尖“嗡”地颤了一下，寒气瞬间暴涨，长廊地面的积雪尽数凝结成冰刺，朝着宋依安的方向蔓延：“你懂什么！”
他的声音第一次破了冰冷的平静，带着一丝压抑的戾气：“你没被人当作‘杂种’唾弃，你以为我相信力量？是只有力量，才能让我不成为任人宰割的废物！”
“我不是说力量不重要！”
宋依安迎着寒气上前，扇面一挥，【流云拂】的罡风撞开冰刺，却被寒气冻得滞涩，“我是说，你不能只有力量！你守着力量，却不知道力量该用在什么地方。”
“它该是护着你想护的人，而不是用来抹杀所有‘可能的威胁’！雪魈母子没有害过人的本意，你却要赶尽杀绝，这不是力量，是残忍！”
“残忍？”
冰玄天眼底闪过一丝冷厉，冰魄枪猛地抬起，枪尖直指宋依安，“等哪天这雪魈幼崽长大，再伤了昆仑弟子，你就知道你的‘仁慈’有多可笑！”
“那我会担着！”
宋依安也有点打红了眼，抬手抓住扇柄，扇骨“唰”地展开，淡青色的灵力在扇面流转，“我布了结界，我会定期去看它们。”
“若真有那一天，我亲自出手解决，但不是现在，不是在它只是想护崽的时候！”
“冥顽不灵。”
冰玄天手腕一沉，枪身带着凛冽的寒气扫向宋依安的扇面，“你的道，只会害死更多人。”
“你的道才是错的！”
宋依安不退反进，扇尖一扬，【岚羽箭】密集地射向冰玄天的手腕，想逼他收枪，“真不知道华夏气运为何选择你，你明明根本不懂守护的意义！”
冰玄天侧身避开，枪尖一挑，寒气凝聚成【冰华绽】的冰晶花瓣。
这次没有避开宋依安的要害，只是堪堪停在她肩头半寸，冰晶的寒气让她脖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让开，我要去后山。”
“我不让！”
宋依安扇面一挥，【玉清护身障】展开，淡青色的屏障撞向冰晶，“你还想去找雪魈？冰玄天，你今天要是敢动它们，我跟你没完！”
“那就试试。”
冰玄天眼神一寒，枪身猛地发力，冰晶瞬间炸开，气劲将宋依安的护身障震得嗡嗡作响。
他踏步上前，枪杆直逼宋依安的胸口，动作快得让她几乎来不及反应，可就在枪杆即将碰到她时，他还是下意识顿了顿。
就是这一顿，宋依安抓住机会，【璇玑步】施展开，绕到冰玄天身侧，扇面狠狠拍向他的后背。
冰玄天反手用枪杆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灵力碰撞的气浪将长廊上的积雪尽数吹起，迷了两人的眼。
“你们疯了？！”
一声急喝突然传来，玉无极的身影瞬间冲到两人中间，左手抓住冰玄天的枪杆，右手拦住宋依安的扇柄，硬生生将两人隔开。
他身上还带着从外门赶回来的风，眉头拧得死紧，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又气又急：“你们这样动手像什么样子？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就第一次组队，回来就打起来，到底怎么了？”
宋依安被哥哥攥着扇柄，力气卸了大半，胸口还在起伏。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刚才冰玄天那毫不留情的招式，还有他眼里那片化不开的冰冷。
她偏过头，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哭腔：“哥，他要杀雪魈母子……就因为它们伤了人，哪怕那雪魈只是想护崽……”
冰玄天被玉无极攥着枪杆，手腕挣了挣没挣开，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又恢复了那片空茫的冷。
他没看宋依安，只是盯着地面的冰刺，声音低沉：“留着是隐患。”
“隐患也不是非要杀了才能解决！”
宋依安转过头，红着眼眶反驳，“我已经布了结界，我会看着它们，为什么你就不能信一次……信一次不是所有威胁都要用杀来解决？”
玉无极看看妹妹，又看看冰玄天，大概明白了症结。
他松开手，先拍了拍宋依安的肩膀，声音放软：“安安，别气了，先冷静点。冰玄天，你也少说两句。我知道你们不是合不来，只是……想法不一样。”
他叹了口气，走到两人中间，看着冰玄天：“我知道你一直担心自己的血脉问题，也知道你信力量。”
“只不过安安她心软，见不得生灵枉死，这不是错，你想护着自己，不想有弱点，这也不是错。可你们不能因为道不同，就动手。”
长廊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积雪的簌簌声。
宋依安攥着扇柄，看着冰玄天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耳尖还沾着雪，看起来比平时更冷，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慢慢平静下来：“我……我不是要逼你改变你的道。”
冰玄天转过头，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我知道你为什么信力量。”
宋依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却没了刚才的怒气，“你怕没有力量就护不住想护的人。”
她抬手，擦了擦最后一点眼泪，看着他的眼睛：“我理解你。真的。我生在昆仑，从没吃过你在5岁之前吃过的苦难，我没资格说你的道不对。”
“可我还是不能认同。我还是信万物有灵，信有些威胁，可以不用杀来解决，信情感不是弱点，是让人想变得更强的理由。”
冰玄天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廊柱上的冰都开始融化。
他终于收回冰魄枪，指尖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只是转身，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宋依安看着他走远，靠在玉无极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
玉无极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行了，别难过了。他就是那样的人，嘴硬心……也硬，但他没真的想伤你。”
宋依安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玉虚峰。雪还在下，落在灵田上，落在灵雀的翅膀上，温柔得像昆仑的道。
她知道，她和冰玄天的道，就像这昆仑的雪和冰，一个温吞，一个凛冽，或许永远都走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