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光，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线，慢悠悠地淌过。
酒店房间的窗帘被拉开又合上，窗外的晨光从熹微到炽烈，再沉沦为暮色，重复了十四回。
宋依安的手机里，关于“火场英雄”与“冷血黑衣男”的词条早已沉了下去，偶尔刷到零星残留的片段，评论区也只剩寥寥几条无人问津的旧话，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再掀不起波澜。
她窝在沙发里，指尖划过屏幕，却没什么心思看内容。
目光越过手机，落在窗边打坐的冰玄天身上，他似乎总在修炼，墨色的衣摆垂落在地毯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寒气，连窗外飘进来的风，都像是被他染得凉了几分。
这半个月，两人除了下楼取外卖，几乎没踏出过酒店大门，房间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连薰衣草香薰都显得有些沉闷。
“冰玄天。”
宋依安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感觉再待下去，我身上都要长霉了。”
冰玄天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灵力波动渐渐敛去，看向她时，眼神里带着几分询问。
“出去走走吧？”
宋依安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街面的烟火气，“总待在酒店里，就算没被苏阳的舆论烦到，也要被闷坏了。再说，现在网上的风声也过了，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她侧过头，眼里带着点期待：“我昨天刷到一家小众咖啡馆，就在街角，评价说他们家的手冲咖啡特别香，还有你上次没尝的提拉米苏，据说甜度刚好，不腻。”
冰玄天看着她眼底的光亮，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便装 冰玄天依旧是深色系的外套，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凛冽。
宋依安穿了件浅杏色的针织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起来比平时更显温婉。
走出酒店大门时，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宋依安忍不住眯起眼睛，像只终于晒到太阳的猫。
咖啡馆离酒店不远，藏在两条街道的拐角处，门面不大，木质的招牌上刻着“拾光”二字，门口摆着几盆多肉，透着几分慵懒的惬意。
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内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低低的交谈声混着咖啡的醇香，格外舒服。
宋依安拉着冰玄天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翻看着，语气轻快：“你要不要试试手冲？老板推荐的耶加雪菲，据说带着果香，不苦。”
冰玄天没什么偏好，只淡淡道：“你看着点。”
就在宋依安低头研究菜单，准备喊服务员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好巧，你们也在这里？”
两人抬眸，只见苏阳站在桌旁，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打理得整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里还拿着一杯刚做好的拿铁，仿佛真的只是偶然遇见。
宋依安握着菜单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他刻意等在这里。
她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冰玄天，后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是没看见苏阳一样，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平静无波。
苏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很快又恢复自然，顺势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将拿铁放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冰玄天，最近网上的那些言论……你别往心里去。”
他叹了口气，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凡人就是这样，目光短浅，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
“他们看不到你当时的顾虑，看不到你追查魔气的用心，只凭着一段剪辑过的视频，就随意评判你的对错，确实委屈你了。”
这番话看似安慰，实则像根细针，句句都在戳着“被误解”的痛点，试图挑起冰玄天的怒火。
可冰玄天依旧没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回应“今天天气不错”，连眼底的波澜都没有。
宋依安也配合地低下头，继续翻着菜单，手指在“耶加雪菲”和“曼特宁”之间犹豫着，轻声对冰玄天说：“要不还是给你点杯卡布奇诺吧？上面的奶泡应该挺绵密的，你说不定会喜欢。”
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让苏阳脸上的笑容又淡了几分。
他压下心头的不适，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那场火灾不简单。你去追查真相，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避免更大的灾难。可他们呢？”
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愤愤不平，像是在为冰玄天抱屈：“他们只看到你没有去搬水桶、没有去救人，就骂你冷血、自私。”
“你坚守着你的道，想护着这些蝼蚁，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些指责，这公平吗？”
宋依安终于抬起头，却不是看他，而是对着过来点单的服务员微笑道：“麻烦给我一杯耶加雪菲手冲，再要一杯卡布奇诺，还有一份提拉米苏，谢谢。”
服务员记下订单离开后，她才转头看向苏阳，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阳的耐心快要耗尽，却还是强撑着，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诱惑：“我们拥有看透本质的能力，却要被迫遵守他们肤浅的规则，接受他们愚蠢的审判，这公平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而我，只需要稍微‘表演’一下，迎合一下他们简单的英雄叙事，就能得到鲜花、掌声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可以轻易掌控他们的喜怒，让他们的崇拜、他们的赞美，都成为我力量的养分。”
他看着冰玄天，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你看，这多简单。不需要忍受孤独，不需要背负污名，只需要顺着他们的心意演一场戏，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拷问：“坚守你那份不被人理解的‘正道’，忍受这份孤独和污名，值得吗？”
“为什么不像我一样，用最省力的方式，把这些蝼蚁的崇拜和恐惧，都变为我们的养料？”
说完，他紧紧盯着冰玄天，期待着从他脸上看到动摇、愤怒，哪怕是一丝不甘也好。
可冰玄天只是在服务员送来咖啡时，抬手接过卡布奇诺，指尖碰了碰温热的杯壁，动作从容得很。
他甚至没看苏阳一眼，只是对着宋依安递过去的小勺，轻轻舀了一口提拉米苏，缓缓咀嚼着，似乎在品味甜度是否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刚好。
宋依安也拿起自己的手冲咖啡，凑近鼻尖轻嗅，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仿佛眼前的苏阳只是一团空气。
这份彻底的无视，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阳的脸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话就算不能让冰玄天动摇，至少也能激起他的情绪。
可对方这份云淡风轻，这份仿佛他连被在意的资格都没有的态度，让他瞬间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一点点裂开，眼底的伪善被怒意取代，手指紧紧攥着桌上的咖啡杯，指节泛白，杯壁上的水珠被他捏得变形。
“你们……”
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疯狂，“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无视我？冰玄天，你以为你的‘正道’很了不起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宋依安这才慢悠悠地放下咖啡杯，抬眸看向他，眼神清明，语气平静却带着十足的穿透力：“自欺欺人的，从来不是他。”
她轻轻笑了笑，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刀，直戳要害：“苏阳，你真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你不过是魔界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们给你力量，不过是想利用你的恶，达到他们的目的。你以为你在操控别人，其实你才是那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人。”
她顿了顿，看着苏阳瞬间变得扭曲的脸，继续道：“还有，你似乎忘了，上次在清城，你被帝君涛师兄教训得还不够吗？难道还想再尝一次被打败的滋味？”
“帝君涛！”
这三个字像是点燃了导火索，苏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店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他脸上早已没了半分温和，眼底满是疯狂的怒意，声音嘶哑：“别跟我提他！我会先好好‘招待’你们，等收拾了你们，再去清城找他算账！”
“到时候，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配掌控一切！”
他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两人，可冰玄天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宋依安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份淡然，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大半的怒火，只剩下无处发泄的憋屈。
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撼动眼前两人半分，反而像是个跳梁小丑，在他们面前演了一场可笑的戏。
苏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他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咬着牙吐出一句：“你们等着！”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出咖啡馆，风铃再次响起，却没了刚才的清脆，只剩下几分狼狈的仓促。
咖啡馆里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邻桌的客人收回目光，小声地议论了几句，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依安拿起小勺，舀了一口提拉米苏，递到冰玄天嘴边：“你看，这提拉米苏真的还不错。”
冰玄天微微低头，吃下那口甜点，甜腻的奶油混着可可粉的微苦，在舌尖化开。
他抬眸看向宋依安，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暖意，轻轻点了点头：“嗯。”